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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目光幽深,不知道到底是在看织机还是在看那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未来:“...江南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还很难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长出了口气:“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招人开工吧,我也得好好想想了。”
“少爷你还要想什么?”
顾怀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想想怎么当大魏的第一个资本家。”
……
李老二最近很烦。
烦的点有很多,比如世道越来越坏,比如从乡下逃难来苏州的路上没了老婆,比如自己那十六岁的闺女越来越大可还是没找到婆家,比如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儿子,比如他如今在苏州城里找不到一条活路。
天明时分李老二就从臭水沟旁的茅草屋出发,沿着东城的街道慢慢逛着,他做惯了农活,乍然来到苏州这样的大城,才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其他手艺傍身,只能去路边的铺子挨个问招不招人,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可管事的一般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什么?还要工钱?能干活的人多了去了,那么多流民只要管饭就能干一天,你他娘的算哪根葱敢提工钱?”
不提工钱不行,他还想着在苏州城里给闺女找个人家,拿点彩礼自己再攒点钱,等世道平静下来再回去种地--可越是沿着街道问就越觉得希望渺茫。
还不能走太快,走太快了肚子里昨晚喝的那半碗稀粥就顶不住了。
而且人一烦,就难免要发脾气,早上出门前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骂了小翠几句,还好自家闺女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也没敢和他顶嘴,只是抹着眼泪不知道跑那个旮沓生闷气去了。
摸着肚子逛到下午,依然是没找到一份可以拿工钱还管吃住的活,李老二唉声叹气地往茅草屋走,刚走到门口,便看见自家闺女在淘米做饭。
“要死啊你!就剩这么点米了,今儿吃了明天吃什么?”
闺女小翠被他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拿着簸箕结结巴巴:“这...这是俺回来的时候买的,不是米缸里的。”
“买的?”李老二怔了怔,“哪儿来的钱?”
小翠在打着补丁的布口袋里翻了翻,拿出张布告:“俺早上出去的时候,看见告示栏上贴着这个哩,有识字的人说城东有家铺子在招人,去了就管一顿饭还发工钱...俺就去了。”
李老二接过布告,不识字的他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说招人你就信?哪个铺子会招你这种没过门的女人?莫要遇上歹人,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小翠涨红了脸摇摇头:“俺和几个巷口的女娃一起去的,才过三条街就到了,是真的管饭哩,进去了还给俺们上课,做得是丝织的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索出几枚铜钱:“...管事的人说我学得快手艺好,叫我明天还去哩,工钱都是一日一发,还说有熟悉的人都可以带过去,男的女的都可以,爹你要不要...”
说到后面才察觉到自己说得不妥当,哪儿有男人去干丝织活儿的?怕是又要遭爹骂了。
但这一次对面迟迟没传来声响,拿着簸箕的小翠偷偷抬头,发现自己亲爹的视线落在那几枚铜钱上,神情极度的复杂。
大概是为了维护当家的威严,李老二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挠了挠自己破了个洞的裤子,半晌才压低声音:
“你是说...他们还要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