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色轻道了声嗯,拿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便不再说话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等雁南楼的伙计来收拾残局的时候,白舒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没办法用你还欠我一顿饭,来打趣董色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若真要来形容,那应该是有些怅然若失吧。
伙计将房间收拾干净,退了下去,董色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留在白舒的房间里,倚窗望着楼下星星点点的火光。
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照在董色瘦弱的肩膀上,董色抬起罗袖解开脑后的发带,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便倾泻而下,披散在她的肩头。
于是白舒又看见了,那日初见董色时,那一个仙子般的背影。
不食人间之烟火,一拢钟灵之毓秀。
此时此刻,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直到晚风带着寒意吹进了屋子,董色才关上了窗户。她的双眼中有闪过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与此同时,敲门声传了过来。
白舒推开房门,门口站着刚才那位伙计,他手中的木托盘中,放着一把剪刀,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一盆热水的伙计,一块白色的毛巾就搭在水盆边上。
白舒依次接过这两样东西,并低声道谢。
董色早已转过身来,清澈的眸子中纤尘不染。
“再往北走,认识我的人就多了,我想把头发剪了,至少能让别人第一眼,认不出我。”董色坐在桌子边上,说话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董色拿起剪刀,递给白舒道:“你帮我把头发剪了吧。”
白舒没有伸手接剪刀,他望着董色的一头青丝,轻轻摇了摇头。
董色微微叹气,一手拿着剪刀,另一只手掀起了头发,做势要剪。
白舒上前一步,一把夺过董色手中的剪刀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董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皮肤白皙光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绝美的容颜中透着一股骄傲的倔强。
是不是世间所有优秀的女子,都是这般倔强呢?白舒想到了凌问儿,想到了天沙江外,痴女龙璃,还有面前这个闭目在昏黄火光中,等着剪落青丝的少女。
白舒轻轻托起董色的秀发,手指微动,那青如墨染的烦恼丝便飘然落下,烛火摇曳中,这个夜晚都变的忧愁了起来。
这是白舒第一次给凌问儿以外的人剪头发。
终于,白舒勉强为董色剪出了一个过耳短发,他取过铜镜,摆在桌子上,轻声道:“好了。”
董色睁开眼睛,翦水秋瞳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那个初见时长发垂肩的女子,在换了短发之后少了一些柔弱的气息,却平添了几分独特的魅力,此时的她,像一朵孤傲的野蔷薇,独自盛放,会刺的想伸手采摘她的人,一手淋漓鲜血。
董色放下铜镜,回头对白舒展颜一笑,如同冰雪瓦解,她的声音透着欣喜对白舒道:“我喜欢。”
当董色说她喜欢这头短发的时候,白舒才意识到像董色这样的女孩儿,也许更适合留着短发,因为她现在,生活动荡,生死难料,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需要一切让自己显得柔弱的东西,或许终有一日,会有一个男人来到她身边,为她遮挡住漫天风雪,而她则会为他重新留起及肩的长发。
但白舒无比清楚,这个男人一定不是自己,因为白舒不具备为她遮挡风雪的能力。
而白舒也在等一个人,他在等一个能将自己领进修行的大门中的人,倘若有朝一日,能像烛祖一般,吞吐天地,那将会是何等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