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
顾北铮的汽车一路开到东长街,直往沈涵初的清水砖楼前去,那小院里的雪松,在这冷天里倒越发苍翠了,他抬头望去,只见二楼窗前的铸铁栏杆前,伸展着一簇簇绿萼梅,点点白花苞如夜里的凡星;夜色静寂,仿佛有一阵阵花香浮动,一点点蚀到他骨子里,那垂花窗上映着一道影子,是她的身影,昏黄的灯光里,仿佛一个温柔的梦……
他进她屋里时,她也不去看他,只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认真地织着一件绒线毛衣。他凑到她跟前来,笑道:“大晚上的织这玩样儿,仔细眼睛疼。”
她手中的动作微顿,并未理他。顾北铮便又道:“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你,明日我带你去成衣店买,快别织了。”
她眼睛微微一阖,淡淡地道:“不用,我不爱逛成衣店。”
顾北铮又道:“那去永安路逛百货店,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你要买什么就尽管买。”
“我不用这些东西。”
顾北铮自讨没趣,便不再说话,在沙发上毗邻她坐了下来, 往后一靠,只静静地看着她。她手里的两根长木针熟稔地撺掇着,针头绕着一匝匝棕褐色的绒毛线,那毛衣已经打了一大半了,他这才看清,这并不是给她自己织的。
这是一件男士毛衣!
这显然也不会是织给他的,那么,她是织给谁的呢?自然关在法部大狱里的那个男人。
顾北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从衣夹里摸出一卷烟来,点燃了来抽。空气里冒出袅袅的白烟,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却依然执着地织着手中的毛衣,只将他视为空气。
顾北铮心中更是来气,将那烟蒂一丢,摁住了她的手,叫道:“不许织了,我让你别织了!”
她终于肯抬头看他了,眼里却全是怒气,冷声道:“你放手!”
他咬了咬牙,将那毛衣一扯,往外丢了出去。
那毛衣飞了出去,往地上一落,几个线团骨碌碌地乱滚,满地都是乱糟糟的绒线。
她又惊又气,瞪着他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冷笑了一声,道:“究竟是谁欺人太甚?沈涵初,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谁的未婚妻!”
她当场一怔, 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只扭过头去,双肩一阵颤动。
顾北铮顿时心软了下来,忙轻声道:“你不要哭……”
她慢慢转过脸来,噙着的泪的眼里透出一种苦涩,道:“你什么时候放了他?”
“等我们结婚后,我自会放人。”
“不行,你先放人,我才会……”她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和你结婚……”
顾北铮兀自抽了一会烟,最后狠吸了一口,有些烦乱地将烟头摁灭,道:“你我各退一步,筹备婚礼,一月时间,月中我便放人。”
沈涵初知道他已做了最后的让步,道:“好,一言为定!半月后,我要见他完好无损地出狱!”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件事……”
顾北铮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够了,你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了!”
她目光坚定地看向他,道:“这件事,请你务必答应我。”
顾北铮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说。”
“之前裴先生,是不是托过法国领事馆的关系,来求你放人?”
顾北铮想了想,道:“是又如何?就算总领事馆的大使前来劝说,我也不会放人的!”
沈涵初别过头去,冷道:“这几日,领事馆的人会再来找,你就顺水推舟答应了,等放了他后,对外托辞,就说是外国人出面的原因。而你我间的交易,不能让第三个知道。”
“你这又是为何?”
她呆呆地望着前方,目光决然而空洞:“长痛不如短痛,他恨我,才能放弃我。况且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不是吗?”
顾北铮冷哼一声,讽笑道:“你还真是为他考虑得周全。”
“你不必讥讽我……”沈涵初道,“既然是交易,项项条款,总要事先谈定。”
顾北铮满怀柔情地来找她,却被她一口一个交易地提醒着,已然十分酸涩,气道:“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可你不能在我面前,开口闭口的都是他!”
他说着,铁着脸起了身,噔噔地往外走。
只听“砰”地一声,极响的摔门声,震得她心中一颤。
窗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终是走了。
沈涵初心里松下一口起来,嘴角却是瑟瑟发抖。
她慢慢地起身,从凌乱的绒线中拾起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捂在了心口,眼里又落下滚热的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