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沈太太礼佛,今天这宴席,虽荤素俱全,但口味都清淡,又有几道别样的斋菜在里面,顾北铮连日的婚宴,吃多了荤腥的菜式,今日一尝,只觉得十分爽口,不由得夸道:“这菜口味十分清新,我很是喜欢,岳母真是好手艺。”
沈乾鹤道:“知道你们今日回门,你岳母可是天还没亮就起来拾掇食材了,都是精挑细选的,新鲜得很。”
“岳母有心了。”
沈太太笑道:“你们喜欢吃,我便高兴了。”说着,见沈涵初只拾掇着面前一碗冬笋吃,便给沈涵初舀了碗海参汤,道:“初儿,这烩海参,最补血气了,快喝一碗。”
沈涵初一愣,接过汤碗,道了句:“谢谢母亲。”
沈太太关切地问道:“这几日可忙坏了吧?”
沈涵初摇摇头,道:“不打紧,左不过就忙这几日。”
顾北铮闻言,扭头抚了抚她的手,心疼地道:“只怪家里宾客众多,让初儿累着了,岳父岳父放心,我日后定将她将养回来。”
沈涵初见他深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又闻她父母今日的温言暖语,这场景,忽然让她觉得有种荒诞的和谐,明明是各怀恩怨的四人,倒真如一家人般用饭闲谈,亲密无间,好像以前所有的恩怨过节,都是一种错觉罢了。
饭后,几人又在前厅闲聊,仆役们捧来各色精致的茶点,沈乾鹤早年混迹官场,官话信手拈来,如今新贵在前,更是大谈时局;只是他毕竟是个旧式人物,脱离政坛已久,所说的无非是报纸或朋友那里听来的一鳞半爪,并没有什么新的见解,顾北铮呷着茶,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沈乾鹤向来痛恨革命军,认为沈家没落全败革命军所赐,所以在对革命党的严治上,倒与顾北铮出奇地统一。沈乾鹤大赞顾北铮的英明政策,只恨不能将革命军剿灭个干净。沈涵初坐在一旁,心里已是反感到了极点,几乎要张嘴驳她父亲几句,这时,沈太太却上前牵了她的手,柔声道:“初儿,我们上楼去吧。”
沈乾鹤正说在兴头上,见他太太女儿要走,一顿,道:“咦?你们去哪儿?”
沈太太转身,朝他道:“我带女儿上楼说几句梯己话,你们聊你们的,什么兵啊炮啊的,我们女人可不爱听。”
沈乾鹤闻言,笑着挠挠头,便也不再阻拦。
两人上了楼,到了沈太太的房间,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沙发边有只紫檀木架,搁了盆玉石梅花,花下一本法华经,压着一串佛珠。沈太太顺手将佛珠一撂,绕在了腕上,对着经书默念了起来。沈涵初才知她母亲并没有什么梯己话要与她说,不过是方才见她神色异样,特意解围罢了。
沈涵初将头仰靠在沙发上,眼睛望着房顶发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太太似乎做完了功课,才将目光又投回女儿身上。她看了又看,只觉得她比新婚时又消瘦了一圈,便问道:“初儿,你可还好?”
沈涵初双眼依旧盯着房梁,头也不回地冷笑道:“好,富贵的很,你们放心。”
沈太太知道她话里的讽刺,道:“你父亲就这个样,你别理他就是。”
沈涵初见她母亲诚心诚意的,忽觉得自己有些刻薄了,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只是这几日有些累了。”
“新妇都是这么过来的……”沈太太宽慰道,又问,“听闻他家里,有个厉害的大嫂,还是大总统的女儿,你还应付得来吗?”
“确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我尽力不与她起冲突罢了,如今她也回丰平了,日后分府别居,也就不用应付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太太望着她,迟疑了一下,忽然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脸在脂粉的遮掩下,秀丽端庄,可她看得出她眼里的疲态,不由得问道:“女儿……你真的好吗?”
她母亲腕上的佛珠触碰到她的脸,凉凉的,不知怎地,她的眼睛差点红了起来,只扭过头去,低低地道:“木已成舟,我只能尽力过得好。”
沈太太知道她不愿意吐露过多,只拨着一粒粒佛珠缓缓道:“人活一辈子,缘散则散,缘聚则聚,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自在于心间。”
一念放下,谈何容易?沈涵初默然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扭头迷惑地看着她母亲,多年来的疑问不禁涌上心头,道:“母亲,母亲,都这么多年了,你如今又为何突然对我关心?难道你也跟他们一样,因为我做了督军夫人?”
沈太太黯然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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