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直摸了摸胡子,说道:“得,这事就算了,刚刚沈家那少东家也给老夫说了,可能大人新到不了解状况,叫老夫给大人言语一声……大人,那会儿您在京师举步维艰,人家借钱也没要大人的抵押,怎么说也算点情义吧,这会儿可不能太过分了。”
张问无语,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就是想借风月楼的事,给其他老板做个样。”
黄仁直叹了口气,说道:“大人把债还清了,老夫也就走了,怎么做官老夫也管不着。”
张问听罢吃惊道:“黄先生要走?”
黄仁直道:“老夫还是那句话,缘聚缘灭,原本不是人所能料。”
幽深而冷清的宅子,白惨惨的月光。外边时而有打梆打点的声音,那声音单调、乏味、冰冷。
张问回屋,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着,这环境让他觉得孤单,寂寞,他推窗想看着月色找回一些平静,看到的却只有后娘吴氏月光下一身素衣的清冷身影,在天井里仰望着月宫,好像她在盼着月上嫦娥现身和她攀谈一样。
张问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她出过院门,当然更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她忙着将自己藏在了府邸的哪个角落。他正要关窗,就看见一个黑影贴着院墙鬼祟地走向吴氏。张问即刻虚掩起窗。那是个男人,吴氏显然认识他,张问不可能看清他的脸,就连他的身形都辨识不清,但他瞥见了另一个他熟悉的身影——来福,此刻正窝在角落里窥看。
次日,张问一脸困倦地在衙门里审查着旧宗卷,心里不断想着昨夜所见,他倒是没为父亲的名声多想,人已死,吴氏所为便与他毫无关系,况且以他所见,吴氏与那黑衣男子也只是匆匆一会,并未有任何越轨之举,当然,就凭那人敢为她夜闯县令府衙,便说明了许多。如果他是来福,这筹码找的还远不够,可来福不是他,也幸好不是。
这时候大胖子管之安走了进来,肃立在一旁说道:“禀堂尊,有里长带村民送了一对犯人上县里来,龚典史已经先行收押在县牢,这是交上来的供词,请堂尊过目。”
张问接过来一看,这正是一起通奸案,在村里就被人逮个正着,已经招供画押。
“好了,本官知道了。”张问看了一眼门外的跟班来福,心道不如给来福点提示,希望他脑子够灵敏。张问回头问黄仁直:“只要招供就可以定案了么?”
黄仁直点点头。
“通奸罪怎么判?”
黄仁直道:“这个好像是杖刑,打多少老夫记不得了,《大明律》有条文,大人翻来看或者问刑房书吏。”
张问翻开大明律,找了一会,看见一列字:凡和奸,杖八十,男女同罪。
“打八十,不是早打死了?”
“败坏家族名声,败坏民风,官府不惩,怕是民间私行更要命。”
“就没有情有可原,网开一面之说?”
“大人,我倒不是对您的宅心仁厚有所怀疑,只是,您要对这些事网开一面,您的名声会跟那些作奸犯科的人一起坏了的,大明律再严,条条框框总有缝隙,这人言可畏,可怕在无孔不入,无所不能,好的都能传坏了,更别说那些本来就坏的。”
罪犯都认罪了,张问自然依法判杖八十。还特意叫来福去传话,吩咐行刑的给他们留口气。之前那些话也特意让他听见了,希望这厮有所觉悟。张问并没有收到任何好处,却法外容情,顾虑得只能是年轻貌美的吴氏和家族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