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废后?”
我站在恢弘而又庄严的金銮殿上,静静凝视着他,全然不顾周围大臣们的窃窃私语。
“大胆,朝堂之上,岂容你个妇人胡言乱语!”不等他开口,便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指罪于我,可我并不在乎,我的目光一刻也未曾改变,如同过往数十年一般痴痴追随于他,我想听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唯有如此,我才能彻底死心。
他默然良久,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击着龙椅边缘,凉薄的唇瓣上下轻阖,淡然而优雅地吐出一个字:“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我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面不改色,声音缓缓从嗓眼飘出:“陛下似乎忘了,太后临去之时,曾留下一道懿旨,若非臣妾同意,陛下不得废后。”
霎时间,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任谁都知道,“太后”二字,实为新帝禁忌,他恨太后,恨我的父亲,恨我的家族,甚至更恨我。
他动作果然一僵,曜黑色的眸子愈发深沉。
许是太干了,我眼眶有些发涩,可我依旧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陛下放心,臣妾同意废后,但是,请陛下网开一面,放过臣妾的族人,只将他们流放至边远之地。”
他眉宇微动,既不应允,也不拒绝,大殿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想,他此刻定然厌极了我,或许,他会杀了我,可那又如何呢,我上官一族,皆被他问罪入狱,明日午时,满门抄斩。
这个曾经三朝为相,四女为后,耀极一时的名门望族,终是在一夕之间,轰然倾塌,不复存在了。
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何不将我也列入被斩名册,毕竟,我是上官府的嫡女,太后最爱重的长安郡主,亦是被硬塞给他,白白占了他正妻之位五年的上官皇后。
“好,朕答应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
我愣了愣,双膝猛然跪地,俯身叩首,从未如此郑重地向他行礼:“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他眸光微闪,似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大概是忆起了从前,与我大婚之时,他问我为何不向他行礼 ,我曾天真而可笑地说:“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夫君了,夫妻之间,只有琴瑟和鸣,何需如此多礼。”
那时的我,亦从不自称臣妾,我满心欢喜地嫁给他,自以为终于达成目的,从此能与他如世间寻常夫妻般长相厮守,却不知在他心中,我不过是一颗碍眼的棋子,因为我的存在,他最心爱的女人只能无名无分,也因为我的存在,太后才能拿捏后宫,对他加以桎梏。
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自龙椅走下,踏过砖红色的华贵长毯,停留在我的面前。
我依旧匍匐于地,以最谦卑的姿态面对这个终于冲破云霄,睥睨天下的帝王。
“朕答应你,可以放过你的族人,且免去他们流放之苦,可你此生此世,只能幽居冷宫,为奴为婢,至死不得翻身。”
他字字诛心,而我却好似麻木一般,不知疼为何物:“多谢陛下隆恩。”
深困幽宫,为奴为婢,他不让我死,却让我生不如死。
我不由苦笑,在整个家族的存亡面前,我个人的荣辱又算的了什么呢,同时又不禁庆幸,幸而他恨毒了我,才会以我的族人为胁,以便禁锢于我。
“陛下,不可!上官裕实乃罪无可赦……”
他微微偏头,斜睨向出列谏言的臣子,对方即刻便噤了声,大殿中再无一人敢提出异议,他们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位君王是如何地专决狠戾,又是如何地嗜血杀伐。
他缓缓蹲下身子,一手抬起我的下颚,强迫我与他对视,试图从我的眼中寻找到伤心,恐惧,愤怒,或是其他一些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我无比平静地看着他,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交缠。
片刻之后,他翛然松手,嘴角勾勒出一抹极冷的弧度:
“我倒是小瞧你了,上官梨。”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相传我降生之日,府内梨花一夜之间全然盛开,纯白如雪,故而父亲为我取名上官梨。
我出身名门,我的姑母曾是大权在握的皇太后,我的父亲亦是权倾朝野的肱骨重臣,而我,自幼被破例封为长安郡主,享尽富贵荣华,骄傲而不可一世。
那时候的我,连喜欢一个人,都是骄傲的。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姑母宫殿中破旧的偏房,彼时,他只是姑母膝下的一名养子。
是的,他并非姑母亲生,相传他的母亲有飘摇回雪之姿,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也是先帝最钟爱的湘妃。
当年湘妃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拼死生下了季桓,自己却撒手人寰,先帝因此厌弃于他,将他扔给姑母后便再无问津,姑母本就不喜他的母亲,自然也不喜于他,是而他在姑母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我却如同着了魔般,一眼便看上了他。
他大概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生得极为俊朗,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我甚至不知该如何去描述他的容貌,至少在我眼里,他合该是世间最俊美的男子。
那日他正在偏房小院中练剑,时值秋风落叶,他的剑锋在空中掠过凌厉的弧度,然后直直刺向藏在树后的我,我泠然一惊,已是闪躲不及,可那剑却在距我咽喉一寸处将将停下。
他目无波澜地看了我一眼,收剑,走人,动作干脆利落。
我猛地反应过来,急急追上:“你,你叫什么名字……”
但他步履却无丝毫迟疑地踏入屋内,反手便将门扣上。
后来,我从姑母处得知了他的名讳--季桓,既文既武,郁郁桓桓,当真是个好名字。
我自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父亲将我宠得不谙世事,根本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于是,不出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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