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由蹙了蹙眉,方才哭得太久,只怕一双眼早已肿得跟核桃一样了。
见此我索性不再辩解,自顾自垂下头,睫眸间只堪堪露出一丝缝隙。
然而他却不肯放过,狠狠掐着我腰身,凑近我耳畔呵出一口冷气:“上官梨,你跟我装什么呢。”
他大掌钳住的地方恰巧有一处鞭痕,我疼得差点痛呼出声,到底忍了下来,死死咬住唇,头歪向旁侧不做理睬。
他似乎察觉出某些异样,再次捧起我的脸,凝眉道:“你怎么了?”
我终于抬眼对上他探究的双眸:“陛下若无其他事,便放奴婢回去吧,奴婢还有许多活没做完。”
“朕问你怎么了。”
“奴婢很好。”
耳边呼吸声愈来愈重,复又渐渐趋于平和,好半晌后,他口中方才轻轻吐出一句:
“收拾东西,随朕回承乾宫。”
回承乾宫?我几乎想也不想地摇头,或许我继续留在御膳房会被孙杏红虐打致死,但那又如何呢,生死原不过一念之间罢了,可若要我时刻待在他身边,那才叫不见血的酷刑。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若果真顺其自然被打死也挺好,这样便不会连累家人,亦不用苦苦挣扎了。
“上官梨,你不要不识好歹。”
“陛下身边不缺婢子,奴婢身份低微,貌丑如盐,着实不配服侍陛下。”
“你现在倒学会自轻自贱起来了,以前是谁说自己堪比天仙,是这世上与朕最般配的人?”
听到这句话,我遽然睁大双眸,近乎嘶哑着扯出一声:“错了!”
大错特错,从一开始,这便是一场错爱,我却弥足深陷,一错到底。
“你说什么?”他目色微怔,连声音都有些轻飘。
“陛下,您还记得十多年前偏院中的初遇吗,或许自那时起,一切便都错了……”
季桓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承乾宫的,当他听到那句“错了”时,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在一寸寸崩塌,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感到畏惧,更没想到他竟会因为这种畏惧,几乎丢兵弃甲落荒而逃。
他当然记得他们十多年前偏院中的那场相遇,当时他正在练剑,敏锐地察觉到梧桐树后有人偷看,便将剑锋一拐,猛地向旁侧刺去,藏在树干后的少女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吓得惨白,他的动作却未曾中止,直到最后一刻,剑尖抵住她脆弱的咽喉时,方才险停下来。
惊吓过后,少女的目光由恐惧渐渐转变成毫不掩饰的惊艳,那盈盈眉眼,便如天上星辰般璀璨动人,边笑边追在他身后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那时却是知道她的,她是上官家唯一的嫡女,上官晚棠捧在手心里的侄女,也是燕都最炙手可热的名门贵女--长安郡主上官梨。
好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当真想刺死她的,血债血偿,上官晚棠毒害母妃,上官家的人他日后一个都不会放过。
然而箭在弦上,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尽管他的想法并不单纯,可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喜欢他,便是从这场初遇开始,干干净净喜欢上他的。
自那以后,她一有机会便溜来偏院找他,一开始是偷偷找,后来便缠着上官晚棠,索性住了进来。
当年的她是那样热烈赤忱,如同太阳一般,就连冰雪也渐渐消融。
可今晚她却说错了,一切都错了,从他们初遇那一日起,便是错误的开始……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她口中错误的过去,在他的回忆里却是该死的美好!
多么可笑啊……
“陛下,陛下!”青栀看着前方手扶红墙,摇摇欲坠的人影,惊愕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陛下,奴婢这就去请方太医!”
青栀这回是真着急了,主子从小习武,体力极好,她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也未见主子得过什么重病,连风寒都没患过几回,这骤然生出这么大个症状,当真是骇人得紧。
然而那人却轻轻摆手:“方琦留在上官府,谁都不能动。”
“可是……”
“朕无事,派人去查她在御膳房这些天经历的所有事,编辑成册,明早送去御书房。”
青栀自然明白陛下口中的“她”是指谁,一时心下默然:“奴婢遵命。”
自那日姑娘来了又走后,陛下便鲜少再提及御膳房之事,也不知今晚受了多大的刺激……
“还有,吩咐庞佑将上官裕的病情透露出去。”
青栀一愣:“可是姑娘她……受得了么?”
“按朕说的去做。”
季桓缓缓睁眼,即便是个错误,她也注定要陪他……错完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