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气笑了: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
倒是众人身后不远处的季景西听完后心下点头,明白杨绪尘的确是在提点小孟。本朝的大考本就松于开武试,上次大考又被取消,如今好不容易重开,不知吸引了多少有志之士,此次选出的十四人均是实力不俗,孟斐然若不认真些,的确容易吃亏。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抹娇俏红衣背影上,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但想了想还是没动。今时不比以往,今日柳东彦与冯林虽未跟着他,但也是来了的,皇帝与文武官员也俱在,说句自大的话,他季景西走到哪都是焦点,这份关注,他并不想与阿离分享。
顾亦明之后,禁军统领司啸之子司凌和中书舍人苏奕也赢得漂亮。司凌如今官拜定远将军,只比袁铮低一级,也是有名的少年将才,身手自不用多说,皇上和夫子们对两人的表现都还算满意。
然苏奕之后,南苑十八子总算遭遇败绩,败者正是裴青。裴小侯爷的对手在十四名应试者里只排中下,正如先前说过的,裴青并未将这场武试筛考看得多重,可出人意料地,对方竟同季珏的对手一样留存了实力,好似就等着南苑筛考时发力一般,出其不意又毫无悬念地将裴青彻底击败。
是的,毫无悬念。
对方发挥得无可指摘,近乎完美,裴青虽也不差,但先是轻敌,后又因对手的强大而措手不及失了分寸,最终竟是只赢了一场,勉强算是挽回了些脸面。
裴青很弱吗?不,相反,他在南苑十八子里还挺强的,至少和苏奕不相上下。因而他的失败让不少人都目瞪口呆,裴子玉自己也是一脸的怀疑人生,谢恩时还懵着,回去后连顾亦明、季珏喊他都没听见。
若说裴青的失败只是开端,那么接下来,陈泽、季琤、陆卿羽的接连败绩便是连串的打击了。筛考进行一半,整个校场寂静无声,老皇帝居高临下,喜怒不行与色,南苑夫子们却个个神色凝重,苏祭酒更是脸色难看至极,就连不上场的杨绪尘、季景西都如出一辙地眯起了眼。
“……怎么回事?不至于啊!”下一个即将上场的孟斐然正紧张得来回踱步,“子玉和陈泽的实力我是清楚的,五殿下也不差,怎么突然都败了?这一届武试之人,实力这么强吗?”
“说这些有何用!”靖阳公主冷硬地呵斥他,“未上场先输阵,我是这么教你的?想想你的身份!别丢人现眼!就算是牛鬼蛇神,也去给本宫打下来!”
孟斐然面色难看地抿紧了唇,沉思片刻,眼神渐渐坚定。他回身看了一眼担忧望来的几人,紧了束袖,道一声“知道了”,大步离去。
然而就在他刚离开,靖阳便刷地变了脸,对杨绪尘、袁铮等道,“你们看出来没?”
袁铮道,“太过巧合之事,都有蹊跷。怕是尘世子即便查过,也不知这些人都在武试时隐藏了实力,偏还正好克制子玉等人吧?”
杨绪尘沉默不语,墨渊般的眸子静得可怕。
“抽签被动过手脚吧。”杨绪冉道,“明显是冲咱们来的,又或者是冲南苑来的,说不准。”
杨缱直勾勾望着自家三哥,“那为何前几人无事?”
“一开始就这么做,太明显了。”杨绪冉也只是猜测,“注意过没?前几人的对手都还是上游水准,输赢都可圈可点,偏生到子玉陈泽,对手武试排名靠后,却输了,怎么看都不正常。”
杨缱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签。她抽到的对手,是武试排名第十四,恰好是纸面实力最弱的一个。按这说法,岂不是最强?
“我得向父皇禀告一声。”靖阳坐不住了。
“不可。”杨绪尘终于开口,“有证据?单凭几场败绩,如何证明对方有阴谋?好好看清楚了,那几人的胜迹是实打实的,是真正的高手,子玉等人确实不及。更何况,那是武试的佼佼者,日后都是要为朝廷效力的!皇上有何理由偏袒南苑,而非这些栋梁之才?”
靖阳公主无话可说,气得想摔东西。这才是真正气闷之处,对方赢得光明正大,也不知是哪来的一帮高手,武试里隐藏实力,偏生要在南苑筛考时发力!这已经不是在打南苑十八子的脸了,这简直是在打南苑书房的脸,在打朝廷的脸!
当着文武官员和前来围观之人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南苑书房简直颜面扫地!世人该如何想?是他们南苑十八子实力不济?还是南苑书房只是这等水准?是不是刻意夸大了这个天下第一书院?还是说……武试主考官有贪腐作弊之嫌?明明应试者实力强大,却排名靠后?
此次的武试主考,可是她靖阳!
想到这一点,靖阳公主瞬间冷汗透背,脸色苍白地望向杨绪尘。后者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处,面色越发冷凝,两人视线相交,片刻后,有志一同地开始各自吩咐起手下。
随着一道道命令发出,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开始动起来,但如今更重要的,还是接下来的胜负。
想要扳回局面,只能赢了。
彼时孟斐然已然输了第一局,正同对手并排而立,弯弓搭箭,开始下一局。他看起来还算镇定,除了神情越发冷峻以外,毫无慌张之意。他细心地检查了弓箭,手极稳,呼吸又轻又缓,已是按照杨绪尘交代的那样,拼尽全力了。
孟少主的好胜心完全被激发,医者,越是情况紧急越是冷静异常,自打射出第一箭,竟是一次比一次好,硬是凭着扎实的基础与超常的发挥将这一局赢了下来。而到了第三局,豁出去般首次拉满了百斤弓!对手怔愣了一下,干脆利落地认输。
这下,不仅杨缱等人震惊,就连皇上都不由坐直了腰杆。下首前来观战的孟国手几不可察地滞了滞神色,一声叹息泄出,“这孩子,不丢人。”
不少人被这话吸引,杨霖笑道,“斐然进步之大,看来前辈的教导功不可没。”
孟国手笑,“医者,不仅手要巧,还要劲,老夫这些年日日鞭策那臭小子,往日见他懒散撒泼,今日才知还是用了功的。可惜,这已是他的极限啦,潜力终究是有限,还是不及先祖。”
“神医也莫对斐然太苛刻了。”老皇帝脸色微霁,“您这继承人选的不错。”
孟国手起身回礼,“皇上谬赞,诸位殿下才是龙章凤姿,比起您,老夫不过只教导这一个,就已是劳心伤神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老皇帝心坎,望向孟国手的目光都亲切了几分,大手一挥便道一声赏。
孟国手笑着替孙儿领恩,回座才轻点了几下面前几案。孟斐然父亲看在眼里,眉毛一抖,默不作声地敛眸,片刻后低调地退了出去。
甫一出观席,这位如今的孟家家主便大步朝三局两胜光荣下场的孟斐然走去,未等对方站稳,身后有仆从左右而出,二话不说将儿子带离了校场。
“……小孟人呢?”杨缱等不见孟斐然归来,疑惑张望。
杨绪尘口吻凉得可怕,“被孟伯父带走了。”
杨缱立时沉默下来,顿了顿才低声问,“伤了?”
大哥几不可察地颔首。
少女抿紧樱唇,眼底浓浓的担忧几欲溢出。靖阳公主悄悄握了握她的腕子,未发一语,袁少将军依旧如松地站在一旁,握拳握得指节咯嘣响,面上却丝毫不显,但熟识之人都知道,他怕是恼了。
南苑十八子里,每个人都性格鲜明脾气高调,唯独袁铮,永远都是那个最憨厚可亲的,沉默如铁,可靠如山,无论何时回头,都永远站在季景西和孟斐然身后,无论谁与他交好,都能换一个耿直又开朗的笑容。
杨缱这辈子未见过袁铮变脸,便是少年心性最盛时,也从未如此。可孟斐然受伤,却让这位少将军动了真火。他与季景西、孟斐然打小就好的焦不离孟秤不离砣,铁三角不外如是,平日都是看着那两人欺负旁人,如今轮到自家小伙伴,袁铮发现,他竟完全看不得他们受委屈。
袁少将军上场了。
他沉默地起身,解取佩刀,一身戎装甲胄走进校场,沉默地与对手打了个照面,之后跨马而上,令箭响起,一马当先。
那是沙场拼杀出来的势,是死人堆里滚爬过的血。
他一如既往冲在最前,却与对手保持着不过半个马头的距离;他坚定地弯弓射箭,却每一箭都只比对手多那么一丁点准头和力道。整个校场都被两人胶着的战况影响,俱是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原以为不相上下,对方甚至因发现大名鼎鼎的袁少将军不过如此而眼生不屑,可两局之后,少将军却在掂起一把五石弓时,轻轻巧巧一个满月,嗡地一声,崩断了弓弦!
哄地一下,整个校场彻底沸腾。
天生神力!!
观战席上,老皇帝倏然站起,司统领也猛地一怔,望向袁铮的目光里尽是赞叹,“竟是天生神力……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袁大将军后继有人啊。”
“好,好!”皇帝抚掌大赞,“来人,重赏!”
看台之上的情形,并未影响校场上的两人。居高临下望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对手,袁少将军平静地丢废物一般丢掉手中断裂的弓,面不改色地离开。
“少将军留步。”对手不甘地挡在其前,“但问少将军,前两局,您是故意的?”
袁铮却是连眼神都欠奉,只驻足一瞬便径直绕过对方。
两人擦肩而过时,只听他无比平静地低声开口——
“还有什么,放马过来。” </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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