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一打听,公主仪仗竟真的没动弹,太守府的下人也作证,早先公主与小王爷将明城县君送上马车后便返回了,先前还令人备下了进山打猎之物,如今正打算去狩猎。
季琅当即便去见了靖阳与季景西,发现两人竟真换了身骑装打算出行,发现他到来,还有些诧异。靖阳对他发出了邀请,听他以公事拒绝后,便也不强求,找了太守府一队侍卫带路,从西城门出城去了。
杨缱与温子青走的是南城门,靖阳公主与景小王爷却走了西边,全然是两个方位。这下,众人彻底相信了杨缱先前的说辞,想到明城县君的认真性子,不禁同两位贵人一样心有戚戚——和那位县君贵女一起出行,的确太闷了些。
这厢,朝着曲宁城方向行进的马车里,杨缱正担忧地望着面前人,“真的没事吗?”
“嗨呀,你就别操心了,相信千紫,她易容一把好手,又是常年跟在我身边的,扮我绝不会出问题。”本该去山里狩猎的靖阳公主,此时正懒洋洋地窝在柔软的毯子里,一边吃着精致的小点心,一边笑嘻嘻地安慰杨缱。
后者无奈地看着她,“那小王爷那边呢?”
“他?”靖阳头也不抬,“他就更不用担心了。你有所不知,自打三年前景西出了那档子事以后,燕皇叔在他身边不知塞了多少暗卫和影子。影子你可知?就是以防不时之需让他用来脱身的。”
三年前南苑书房皇上遇刺,景小王爷被掳,之后侥幸脱身,此事在京城上流不是秘密。既然靖阳公主都这般说了,想来应当是没事。
“不过啊,我猜景西他没多久就会跑来粘着你我,你信不信?”靖阳公主笑得很是幸灾乐祸,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前面那辆马车,“温少主那般冷漠的性子,能把景西憋死呢。”
杨缱想了想,也无法想象出温子青同季景西相处的模样。
事实证明,靖阳公主的确了解他这位堂弟。待夜间众人进入途中驿站留宿时,季景西二话不说便跑来同两人商议第二天换马车的事,看来果真性子不合。
软磨硬泡半晌才得了应允,季景西说的嘴皮子都干了才见杨缱点头,当即大松了一口气,与靖阳公主一起告别了心上人,结伴往另一个院子走。
路上,景小王爷感慨,“皇姐,你说世族出身之人,是否都正经得如同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满月的清辉洒下,将蜿蜒的石径照的发白,无风无霜前面带路,千百与无泽跟随,整个驿站今日只住了四个主子,最好的庭院被分给了他们二人。靖阳抬眸看了一眼天幕中凉如盘的月,斜睨过来,见自家堂弟那张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表情,忍不住笑,“你同温少主相处不来?”
“差不多吧。”季景西双手背身悠悠踱步,“皇姐怕是没见过一个叫谢卓之人,那人乃是当年谢氏的嫡长孙,同阿离是青梅竹马。当初我并没在意过,可今天一整个白日里的相处下来,才发现,谢卓、温子青、阿离、杨绪尘,包括裴青在内,他们在某些方面,真的特别相像。”
他说的认真,连带着靖阳也跟着收起了嬉笑,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短笑了一声,“世家子。”
“是啊,世家子。”季景西敛了眸。
无需多言,已是道尽了对先前那‘相像’一说的全部理解。
十月底的岭南渐冷,风一吹,丝丝凉意不受控制地往骨头缝里钻。风将季景西脑后的发微微扬起,那张不辨雌雄的脸在月辉照耀下,一半明媚白皙,一半隐入阴影里深重如磨。
他沉默地往前走,忽然不知想到什么,讥讽地挑了挑唇,“小爷我果真对世族喜欢不起来。”
季氏没几个人喜欢的,靖阳公主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应和,只道,“然而你想求世家女。”
“……”怪我?怪杨缱太可爱好不好!
噎了他一把,靖阳公主满意地笑起来,顿了顿才收起玩闹之心,沉沉开口,“……你我自小便知这是个火坑,然而却都不要命地往里跳,这说明什么,不用我赘言。有些事,不分什么世族不世族。你不能否认,他们有他们的可怜之处,却也有他们的好。”
“我知道。”季景西耷拉着眼皮,声音缥缈而轻忽,“皇姐,若有朝一日季氏彻底同世族撕破了脸,你我该如何自处,你想过么?”
“想过。”靖阳平静地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为争取一个双赢局面而不惜一切。”
“不成功呢?”
“那就成仁吧,我不怕。”
人都是自私的,靖阳也不例外。她能为了国家大义、百姓安危,牺牲在漠北战场而在所不惜,但却不能眼看自家人对杨绪尘下手。
说她小女子心性也好,不懂事也罢,明知长辈历时三朝都在打压世族、夺权固权,可真要她站在杨绪尘的对面,不可能的。
上前两步来到季景西面前,面对着他,靖阳公主轻浅地笑起来,“景西,你所担忧之事,大可不必全扛在自己肩上。作为你的皇姐,真到了那时候,我自会挡在你面前。我相信绪尘也是一样。”
她含笑地望着眼前怔愣的红衣少年,忍不住做了个好多年没做过的动作,抬手揉揉了他的头。
“别怕,你和阿离好好的就行。”
她是个拼杀在战场的将领,她心悦的那个人,是个久病沉疴的病人。
真正不怕死的……是他们啊。
“当我小孩子哄呢?”季景西玲珑心窍冰雪聪明,瞬间便懂了靖阳未尽之语,心底感动得一塌糊涂,嘴上却依然道,“别小看人啊皇姐。”
“不小看,不小看。”靖阳嘻嘻笑起来,“不过嘛,想让我瞧瞧你的本事,至少先想办法把阿离娶进来吧。”
季景西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用你说。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