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踏上一丈峰顶,杨缱长长松了口气,刚要看向温子青,却冷不防视线一停,瞬时被山顶波澜壮阔的景象所迷。
他们到达崖山时天还未亮,如今登至山顶,天边云海处刚刚好跳出一轮火红巨日。刹那间,金红色的光芒将整个山顶照亮,云层一寸一寸被镀上丹红,叠嶂的山峰勾勒出起伏不平的细线,将那一轮巨日用力托在其上,一层又一层染红整个天幕。
“好美……”杨缱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全部的心神都被这一刹那的美景所吸引。
温子青陪她站在一旁,静静望着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致,沉默片刻,径直走向崖边一座平台般矗立的巨石。他脚尖轻点站上巨石,而后回神朝杨缱伸出手。
后者短暂地怔了怔神,便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搭着对方的手借力而上,之后面向天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美景。
如此壮观的日出之色乃是她平生所未见,仿佛看不够一般,站在山崖巨石之上眺望,心中开阔豁然朗朗,万般豪情顿生,激得她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
“此生仅见之美景,不枉世间走一遭。”杨缱不由低声呢喃。
话音刚落,眼睛忽然被蒙上,她微微一怔,回头,温子青淡漠道,“不可久凝。”
“多谢。”杨缱回过神,感激地笑了笑,不再盯着红日细看,转而打量起这崖顶风光。
云海渐渐散开,一丈峰真实的模样坦露眼前,鬼斧神工般一刀切刃的陡绝崖壁将此峰与其他山峰倏然隔开,往下看去,一眼望不到底,深渊如喉,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整个吸附进去一般。
不愧一丈峰之名。
“此处果真钟灵毓秀,帝师大人选的好址。”她眼中惊奇不没,连连感慨。
“嗯。”温子青简单应了一声算是同意她的说法,跳下大石,再次伸出手将少女一同接下,刚站定,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回身。
杨缱道谢的话还没出口,见他目光有异,也跟着回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道清癯挺拔的老者身影,朴素至极的粗布短打装扮,满头银丝,精神矍铄。在老者身后,则是几间构造简单的房屋,主室颇大,两边的耳房则仅用茅草搭建,乍一看,就像山间隐居的普通山民之家。
温子青动作自若地放开了杨缱的手,躬身行礼,“祖父。”
居然是帝师?杨缱连忙跟着屈膝。
“喻儿来了啊。”老者微笑着看着两人,“这位小友便是阿离了?”
“……是!杨缱见过帝师大人。”杨缱受宠若惊。
帝师示意她起身,“不必大惊小怪,我收到令尊的信啦。他那个护女狂魔一口气给老夫传了五封信,不知的还以为我这儿是龙潭虎穴,哎呀,真是烦死了。”
杨缱:“……”
怎,怎么突然觉得有点脸热……
不过帝师好接地气,好慈祥啊。
脸颊红红地起身,杨缱好奇地望着帝师,后者却已望向温子青,“你这小子还是如此不懂人情世故,让姑娘家穿得这般单薄陪你吹冷风?去给阿离找件披风。”
温子青面无表情,“是。”
“不怪温少主,是我没注意。”杨缱连忙为对方开脱,经由帝师一开口,她才意识到这崖顶着实有些凉,而她只想着上山劳累,将披风丢给了白露。
“不用为他说好话。”帝师笑着打发温子青下山去帮她拿衣裳,转而看向杨缱,“可愿陪我这个老头子用早膳?”
杨缱忙不迭点头。
……
而直到一老一少用完早膳,杨缱才渐渐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真的陪着帝师同桌而食……甚至,她还帮帝师在厨房打了下手!
这经历,简直……简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这也太过随意从容了些,帝师原来在一丈峰上,就是这般亲力亲为吗?
“你在想,我这个老头子要如何在山上度日,是否还要亲自入山打猎吗?”坐在杨缱对面,帝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切莫多想,此处还是有人照应的,只不过我都将他们打发去做旁的事罢了。”
杨缱顿时松了口气,做完了才一愣神,发现自己竟然被猜中了心思,不由赧然。幸好温子青在此时去而复返,手中还多了一个小布包,恰好解了她的尴尬。
借耳房梳洗一番,又裹上保暖的厚披风,杨缱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温少主正蹲在一汪极小的水潭边洗碗。他人高马大,蹲在那里看着颇是委屈兮兮,不知怎的特别好笑。
“帝师大人呢?”她走上前。
温少主甩了一把手上的水,指了指山崖边的那樽巨石。杨缱顺眼望去,老人家正盘腿坐在石上,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打坐修行。
“用帮忙吗?”杨缱挽起袖子。
“不用。”温子青继续埋头洗他的碗。
杨缱不敢打扰帝师,在一旁石墩上坐下,托着腮看温少主洗碗,“方才帝师唤你喻儿?”
温子青抬头,“我的字,祖父所取。”
“单字?”
“随意,唤喻之也可,温喻也行。”温少主答得甚是随意。
杨缱愣,还能这般‘随意’吗?字还能变来变去?“……帝师果真豁达。”她只能干巴巴道。不过回过神她便好奇,“你及冠了?”
“十月。”温子青答。没听到杨缱的下一句,不由抬了抬眼皮,却见她一脸惊讶,“很诧异?”
十月,那不就是他们还在宣城时?温家大少的及冠之礼,竟没有通知宣城太守……杨缱觉得自己大约是被季景西传染了,什么事都忍不住多想,尤其涉及到温家。“以为你同我大哥、季景西都一样大。越夫人说过相差不多远。”
温子青定定看她一眼,默默将洗好的碗收拾起来,起身走向厨房。
与此同时,帝师的声音也自崖边传来,“阿离,你来。”
杨缱闻声而去,恭敬地站在石边。
帝师回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好一会,启口,“山下那两人,与你何关?”
杨缱怔了怔,意识到对方问的是靖阳公主与季景西,“回帝师,他们是阿离的至交同窗。”
帝师若有所思地颔首,捋着银须沉默片刻,道,“你是解意唯一的弟子,我同你已逝的祖父、外祖均有相交,心中已是当你为自家小辈。唤个称呼吧。”
杨缱惊讶抬眼,目光穿过山崖间稀薄的空气对上老者睿智深沉的眸子,张了张口,有些受宠若惊地张了张口,“那……温爷爷?”
帝师满意地露出了笑,“好。你温爷爷我没有孙女,果真还是女孩子善解人意。那不知温爷爷的话,你可愿听一听?”
“阿离恭受教导。”杨缱连忙应声。
帝师缓缓收住唇边的笑,淡淡道,“阿离回京后,可愿离那两人远些?”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