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霖的太阳穴顿时跳得更厉害了,安静了许久才抽着嘴角道,“谁?”
尘世子默默看着自家老父亲不说话。
杨霖心里简直要骂娘了,“……燕亲王府?”
尘世子别过脸看窗外。
呵呵。
信国公觉得,今晚的晚膳是吃不下了……不,年节他也要过不好了!
“缱儿看不上他。”他强笑着开口。
杨绪尘索性低头认真研究起了自己的手指。
……一口老血!!
杨霖简直要仰天长叹了。
一个靖阳公主,一个景小王爷,他们杨家真是药丸……
想当初,他之所以在与爱妻交谈时说要选靖阳公主,原因无非两点:
一则,杨家就算要同皇室联姻,也只能接纳一个姓季的,皇家也只能接纳一个姓杨的,再多就要触及双方底线了。他不愿女儿嫁给七皇子,那就是要让儿子尚主了。
二来,皇上不会轻易放靖阳公主回漠北,必会趁她羽翼未丰、手中无权时给她定亲。这样一来杨家是可以争取的。只不过一旦靖阳公主嫁进来,她势必不能再回军中。这个结果,杨家能接受,皇上也能接受,如果杨绪尘能搞定公主,公主便也能接受。
很好,皆大欢喜。
结果呢?结果呢!!!
结果靖阳公主要下岭南求帝师,杨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依然打着回漠北的主意!
其实这样也行,她要回漠北,那就说明她志在军中,不想嫁人咯。既如此,杨霖自然不会再考虑她,甚至还愿意让杨缱卖她一个人情,联姻不成,日后也好相见嘛。
谁知道,转头儿子便说要尚公主!
很好,杨霖觉得这也能接受,大不了就是艰难一点,靖阳公主一旦三年后归来,必然有足够的话语权,加上他们父子的筹划,娶进门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又冒出一个季景西!
说好的缱儿对景小王爷无意呢?他还特意试探过啊有没有!
“……让为父缓缓。”杨霖头疼地撑着太阳穴,好半晌才捋清其中道道,“你是说,缱儿对景小王爷有意?这两人的关系不仅缓过来了,还因为岭南一行……加深了?”
杨绪尘木着脸机械地答,“儿子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父亲,这的确是事实。”
“缱儿告诉你的?”信国公只觉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她满脸都写着呢,还用说?”杨绪尘面无表情。
“……”
心,心好累……
外院书房里一阵死寂,良久,信国公的声音才幽幽响起,“为父若是假装不知,给缱儿定了旁的亲,你说缱儿她会应么?”
“会不会,儿子不敢打包票。”杨绪尘垂眸,“但会被搅黄,这是一定的。父亲,想想陈朗吧,他终其一生都要被人说身有残疾了,这辈子无法入官场,娶妻也会很艰难。季景西狠起来,您不会想看见的。”
杨霖:……我知道!
那个臭小子,三年前在十八里坡时,哪怕昏迷都喊着他家阿离的名字,伤势没好就敢翻信国公府的墙!当他这个做父亲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原以为不过一时兴起,三年能消磨掉他的心思,谁知压根没有!
真他妈会忍啊……
“收拾一个燕亲王府世子,为父相信为父还是做得到的。”杨霖幽幽开口。
“阿离舍不得。”杨绪尘插的一手好刀。
杨霖怒而拍桌起,“他品性不佳,浪荡成性,不学无术还纨绔乖戾!”
“表象罢了。”杨绪尘继续数他的手指。
杨霖:“长得太漂亮,男生女相,不吉!”
杨绪尘:“总比长得丑强。”
杨霖:“他不过一时新鲜!”
杨绪尘:“新鲜三年?”
杨霖:“……你到底站哪边?”
杨绪尘:“我也不想站他,可您女儿喜欢。”
……信不信我吐血给你看哦!
长长呼了口气,杨家家主镇定下来,挑眉望向儿子,“那要不,成全你妹妹,你不娶靖阳?”
“休想。”杨绪尘眼皮子都没抬。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尘世子也终于玩够了他的手指头,眼见自家父亲那一脸的‘杨家药丸’,总算找回了点良心,慢吞吞道,“强扭的瓜不甜,父亲与其想如何在二者中择其一,不如考虑如何让阿离过得更舒心。您不是一直说,您希望阿离这辈子都顺遂开怀么?如若不然,她何必十年寒窗苦读,何必入南苑?”
杨霖眸光深邃难测,此时他已彻底接受了不能二选一的事实,出口的话却带着深深的寒意,“为父从没想过要将你们培养成家族棋子。家族的存在,是为了庇护族人,必要的牺牲是允许的,可为父这个家主,还没无用到需要牺牲儿女的人生来巩固家族的地步。”
“儿子知道。”杨绪尘面上总算有了丝笑意,“您一直是儿追随的楷模。”
杨霖深深叹了一声,苦笑摇头,“不用卖关子,把你心中所想说说。”
“那儿子便说了。”尘世子肃敛起笑容,周身气势渐渐散开,“父亲的顾虑,是皇上对世族的忌惮。自高祖起,世族经巅峰后渐衰,王谢二家败落,越家退出,如今乃是我们杨家当先。我们多年来不与皇室联姻,除了避嫌,也为自保。按理说即便如此,我们也处于风口浪尖,说不得下一个被开刀的便是我们。可如今皇上突然想要与信国公府联姻……儿子有个大胆的猜测。”
杨霖目光骤然变得犀利。
“儿子大胆猜测,”杨绪尘镇定自若地迎上父亲,“皇上,有疾。”
话音落地,书房里一片死寂。
“继续。”杨霖良久开口。
父亲没有反驳,杨绪尘心中顿时惊涛骇浪,可他依旧面色淡然,沉默片刻,继续道,“若想彻底消除杨氏的威胁,皇上需要至少五到十年。这期间,他要逐步消除杨氏的世家领头人地位,要弹压天下世族,要扶持足够强硬的非世族势力……皇上做不完,还有太子,远无必要此时与我们联姻。可皇上依然选择联姻,那只能说明,时间不够,以及,求稳。”
国君更迭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是很正常的事,顺利过渡并不难。
那什么时候才需要求稳?
“父亲,”杨绪尘垂下眼,“您给儿子透个话,那位,是不是对东宫不满?”
杨霖沉默如铁,半晌才淡淡道,“满意如何,不满又如何?”
杨绪尘摩挲着指尖的棋子,思忖着,忽然笑了一声,“其实满不满意,是皇上的事,与我们无关。如若单纯考虑儿子与缱儿的婚事,想完美解决,只需打消皇上对信国公府的忌惮即可。”
“这不可能。”杨霖看住了他。
“那就将不可能变为可能。”杨绪尘对上父亲的目光,面上的笑容淡而轻浅,“选一个愿意亲近世家的太子殿下,就行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