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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一生一个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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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霎的安静。

    她觉得一股暴烈的气流,似忽然从心间生起,箭一般地穿过胸臆,将要携着血携着灼热的火,砰一声射碎这个世界。

    那气流,叫苦痛和愤怒,压抑在心深处,一直不愿面对,死死摁住。

    她霍然转身。

    裴枢被她的目光,惊得双手一松,他未曾见过景横波这样的眼神。

    他见惯了她的散漫随意,欢笑自如。从不知道景横波也有这样被刺痛的,燃烧般的眼神。

    这眼神烧得他心间也一窒,脑子一空。

    景横波手一挥,失神状态下的裴枢,砰地一声撞到了身后的大石上。

    “对!我恨!我恨你们所有人!”景横波指着他鼻子,大喝,“恨你们沙文主义,唯我独裁!恨你们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景横波,我……”裴枢的喊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啪一声景横波已经毫不客气踩着他胸膛,一闪不见,硬生生将他的话,蹬回了咽喉里。

    裴枢回头,就看见她大红的影子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他再转头,就看见那群人,转身的转身,抠鼻的抠鼻,看戏的看戏,抱胸的抱胸,个个一脸了然,又事不关已。

    再看看身周,杂物散落,一片狼藉,似此刻凌乱的,打败仗一般的心情。

    裴枢怔了半晌,恨恨一捶大石,“她就是忘不了他!我就是迟了一步!”

    石屑溅上他的脸,他也不擦,满面灰尘,眼神却亮得怕人,不见颓废,只有满满斗志。

    他不觉得难堪,挫败也只是片刻,裴枢一生,遇绝境也不曾放弃,何惧一时磋磨。

    天弃掸掸头发上的灰,不以为然笑了笑——关键在早迟?那耶律祁得吐血。

    对面,英白忽然举了举酒壶,一个安慰般的姿势。

    他悠悠道:“说什么来得早迟,道什么缘分不够。不过都是借口。每个人一生,从来都只有,一个对的人。”

    ……

    景横波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丹棱山主峰的半山。

    她想爬上山顶,吹吹风,吹散此刻心间涌起的灼热的愤怒。

    她很不喜欢今天的情绪失控,更不喜欢仅仅因为那个名字,便引起失控。

    出帝歌以后,所有人都尽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时时闪过那个人,越向前走,想的越多。

    所有的压抑、疑惑、怨恨、迷茫,在心中早已汇聚成巨大的风暴,一日日盘旋不休,四处冲撞,却没有出口。

    她想要一个出口,却不敢要,怕面对的真相并不是自己猜想,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那足以让自己再崩溃一回。

    到了此刻,看似风光,其实前后绝崖,孤注一掷,她必须鼓足全部力量和勇气走下去,不给自己一丝软弱和放弃的机会。

    当日碎心之苦,她不要再来一回。

    许是压抑太久,当裴枢冲口而出那个名字,冲口而出那句话,她觉得自己似被砍了一刀。

    正中要害,似可看见鲜血狂喷。

    她抬手,按住心口,眼神迷茫。

    她是不是被那人印太深记忆在心版,所以才不肯放,不肯放。

    所以她一直虚幻地想象,想象当日那般的惨烈有苦衷,想象后来的相遇有猫腻。如此软弱地安慰自己。

    或许只有当日死党和她自己才知道,她是个长情的人,长情到看似潇洒,骨子里优柔。

    研究所里,她看似兴趣最广泛,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然而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连看电影,都只喜欢最初喜欢的那个片子,看遍天下精彩剧集,但每隔几日必定要把喜欢的老剧翻出来,百看不厌。

    那些晒干了香气犹存的花儿,那些记忆中令人泪流满面的感动最初。

    她垂下头,双手插进发内,黑发幽幽地遮住她的脸。

    ……

    长久闭目之后,她吁一口气,似要将一心难以言说的郁气吐出,抬起头。

    抬头的一瞬间,她忽然看见底下一片火把的光芒,火把光芒下,两处人马在对峙。

    她忽然想起了影阁的事。

    叛徒雷生雨要支援三门四盟七帮的杀王大会,影阁的死忠要等穆先生回来主持大局,现在正在对峙。

    刚才自己驱逐玳瑁霸主们的动静很大,影阁距离不远,应该已经听见了。雷生雨失了外援,可能会鱼死网破。

    她有些奇怪,穆先生不是已经回影阁了吗?以他在影阁的地位,不是应该一到,雷生雨就彻底失败吗?怎么还在对峙?

    难道叛徒势大,穆先生镇不住叛徒?

    她身影一闪,往那方向扑去。

    她出现的位置,在那群对峙的人身后,面前有一道山壁掩护,山壁后是一处荒草地。

    前方在对峙,还有互相叫骂声传来,她听出穆先生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不安——他去了哪里?算算时辰,他该到了啊?难道路上出了事?他一个残疾……

    这么想的时候,她想起身,去找找穆先生。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响。

    她立即蹲下,这山壁后很多长草,在这夜色中,足可遮掩身形。

    一个高大汉子走了过来,夜色中眼神灼灼,似乎颇有些焦虑地左顾右盼。

    景横波认出他是雷生雨。

    这下更奇怪了,雷生雨不在外头主持,抽身跑这里来干啥?

    雷生雨似在等待什么人,频频在原地转圈子,不时探头对外看看。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一条黑衣斗篷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景横波吓了一跳——她一直盯着雷生雨,竟然没有发现这人怎么出现的!

    来人黑衣连帽斗篷,身形相貌,统统掩在一片黑色中。

    雷生雨似乎也吓了一跳,做出戒备的姿势,来人手掌一翻,亮出什么东西,景横波看见雷生雨背部绷紧的肌肉,顿时松懈下来。

    她看不见对方出示了什么信物,但从雷生雨的反应来看,似乎两人是认识的,而且雷生雨等的正是他。

    “你怎么现在才来!”雷生雨有点烦躁地责问对方。

    那斗篷人似乎笑了笑,答:“有事忙。”

    他说话简短,声音闷在斗篷里,听起来嗡声嗡气的。

    “废话少说,”雷生雨急躁地道,“你既然来了,应该是打算来接收了吧?放心,我帮你把人给除掉了,现在只要你再帮我一把,把外面那人罗唣的人镇服,这影阁就是咱们的天下了。怎样?”他舔舔嘴唇,期待地看着斗篷人。

    景横波心中一跳,想着难道雷生雨真正的幕后主使人,就是这斗篷人?似乎斗篷人从雷生雨手中拿到了影阁不少重要资料?还有那个除掉了是什么意思?雷生雨是指之前玉楼浴池他对穆先生的出手,还是刚才他又对穆先生出手了?

    她心中紧张,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怎么?”斗篷人道,“你自己搞不定?”

    “还不是鲜于庆!”雷生雨怒道,“他临走时竟然关照过诸位堂主,不许接受堂口内一切人员大型调动,又带走了令牌。我人手还不够压服那些人,掌握大权,不过,你来帮我一把,情况就不一样了。”

    斗篷人不说话,黑色的衣袂在风中静静飘动。

    “你到底什么打算!”雷生雨怒道,“你花那么大价钱,买了影阁的机密,要的不就是夺取影阁吗?你为什么迟迟不动手?现在正是最好时期,穆先生被我杀了,堂口里人心浮动,你带着你的人,和我联合在一起,我们只要统统杀掉最不听话的那些,其余人自然归顺。到时候你当阁主,给我个大护法就行。”

    “只要大护法么?”斗篷人曼声道。

    “当然。”雷生雨眼珠转了转,“不然你独掌大权也可以。反正我也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江湖生涯,你再给我一笔钱,我帮你解决影阁里最难缠的几个,然后你当阁主,我拿钱走人,怎样?”

    斗篷人似乎笑了笑,道:“穆先生真的死了吗?”

    雷生雨目光闪烁,语气却斩钉截铁,“当然!”

    “我想当阁主,但是不放心你做护法。”斗篷人扔过来一样东西,“这是给你的报酬,带着你的人,走吧。”

    雷生雨警惕地接住,低头一看,脸色大变,惊道:“这是……”

    话音未落,他忽然觉得浑身一冷。

    那不是一般的冷,像被无数冰刀刹那间插入骨髓,血液肌肉,刹那间便结了冰。

    浑身冰冷,腹间却忽然一热。

    他一低头,就看见一道雪光,从自己腹部蹿出,带出一抹凄艳的血泉。

    原来热的是自己的鲜血……

    “你……”他浑身僵硬,死在顷刻竟然也无法倒下,只能牙齿打战,拼命挤出想要问的话。

    斗篷人轻轻招了招手,那抹冰雪在他襟袖间翻飞不见。

    他不知何时已经离雷生雨很近,声音如梦幻般游离。

    “多谢你玉楼浴池,那一掌。”

    “你……你是……”雷生雨霍然瞪大眼睛,眼神里震惊、不解、迷惑、痛苦……也如鲜血般狂涌而出。

    怎么可能!

    他是穆先生?

    可是穆先生怎么会自己买自己的秘密?

    他竟然将影阁的秘密,卖给了穆先生?然后指望穆先生帮忙,灭了影阁?

    他做的一切,都在穆先生眼下?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没道理这样……

    “砰。”他僵硬地倒在地上,至死眼眸睁大,眼角睁裂,两缕鲜血,缓缓流下。

    眼眸里惊愕不解,永不消散。

    穆先生为什么要自己买自己秘密,为什么明知他是内奸,还带他去玉楼,这个答案,他注定至死也不能解开……

    斗篷人注视着他的身体,拂拂衣袖,用更轻的声音道:“嗯,说到做到,内奸帮你解决了。”

    他手指一拂,雷生雨衣衫破裂,贴身收藏的大额银票,以及刚才斗篷人给他的东西,都飞到了他手里。

    斗篷人手指一夹银票,便微微露出一丝讥嘲的冷笑——银票一张没少。

    付出去买秘密的钱,一文不少地拿了回来。

    雷生雨如果地下有知,大抵要再吐血死一次。

    斗篷人随意将东西收好,转身要走。

    一条人影忽然一闪,鬼魅般撞入他怀中,冷风锐响,一柄匕首,狠狠扎向他胸膛。

    行动的气流将影子的黑发吹开,露出景横波眸光黑亮。

    斗篷人猛地向后一闪,但这世上谁也闪不过景横波的速度,景横波已经贴着他的身子欺近,手中匕首嚓一声长扬,刁钻角度直取他胁下。

    她没下死手,想要重伤这人,交给穆先生。这人勾搭影阁内奸,却又杀了内奸,必有所图。

    他反应也惊人的快,手一扬,竟然像是猜到她的刀势一般,顺着她刀光的轨迹堪堪避过,刀尖“哧啦”一声将他衣袖划开,从手腕直上肩头。

    襟袖翻飞,有隐约雪白晶莹碎点逸散而出。

    几个晶点落到她鼻尖,冰凉。

    她如遭雷击,手中匕首竟然停在半空不知落下。

    碎雪纷落,天地冰凉。

    有更凉的风掠过她的眉端,她阒然一醒,才惊觉自己尚在对战中,这一霎失神,足够对方杀死自己十次!

    她慌忙撤步一闪,一抬头,对面早已无人。她急急回身,就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翩然在夜色中一闪,不见。

    他如夜的影子融入夜色,只留下四周微凉的空气。

    景横波怔了半晌,忽然觉得手软,匕首当啷一声落地。

    她垂头看着地面,荒草如常,她又摸摸鼻尖,鼻尖似乎还有一点湿冷,又似乎只是错觉。

    先前的冰雪,似错觉。

    她站在夜风之中,浑身开始微微颤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不是的。

    她害怕某个真相。

    如果是那样,那她的很多猜想,都会被推翻。

    如果这个勾搭内奸,意图对影阁不利的人,是宫胤,那和她一路同行的影阁之主穆先生是谁……

    如果这个是真的,那她就真的证明了,是她一直在臆想,一直在贪恋,一直没出息地对他还存在幻想……她怎么会是这么贱,这么软弱的人?

    更要命的是,她会觉得,真的自己已经疯了。

    在帝歌逼宫当日,已经疯了!

    不……不是……这天下冰雪系武功,并且随身瞬间起冰雪的人,一定很多!

    九重天门的人大多是冰雪系武功,一定有人也达到了这个程度。

    九重天门的人手很长,最近也出现过,想必他们有心介入玳瑁武林之争……

    一定是这样……

    她忽然起身,往黑影逃去的方向追去——不要怕,不要在那胡思乱想,想要知道他是谁,追上他!

    刚闪过山壁,就看见前方一个坡下的水潭边,一个斗篷人在洗手。

    她大喜,一闪冲过去,匕首出鞘,直抵对方背心。

    一条人影忽然从侧面闪过来,抬手一掌,怒喝:“何人偷袭!”

    来人掌力雄浑,景横波被撞得一个翻身落地,站稳之后看见对方是一个高大男子,脸上戴着面具。

    此时斗篷人已经转身,道:“是你?”

    他脸上银面具闪闪发光,嘴角弧度优美。

    景横波怔了怔,喜道:“穆先生!”又皱了皱眉道,“可找到你了。你去哪了?怎么会躲在这里?那边影阁的事你为什么不出面?还有,你怎么穿成这样,害我险些误伤你!”

    “你问题太多,叫我回答哪个?”穆先生一笑。那男子过去,扶他上了旁边的轮椅,递了手巾给他擦手。

    穆先生随意擦了擦手,将手巾交给那男子,景横波一眼掠过,原本没在意,忽然将眼光又转了过来。

    惊鸿一瞥,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此刻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位是……”她看着那高大男子,也隐隐觉得有点熟悉。

    “他是我的随从,先前联系上了。”穆先生介绍。那高大男子看起来有点木讷,对她微微一躬。景横波又觉得怪异,也只得微笑点头。

    和穆先生这一路,斗嘴和合作都已经习惯,已经算是很熟悉,她很自然地扶住他手臂,道:“你怎样?底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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