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致答应下周衍照的约见之后,就给周小萌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你哥哥要见我。”
周小萌正在试礼服,孙凌希是独生女,对她十分亲近,说是要让她在婚礼上当伴娘。两个人本来是来店中看订婚宴上的衣服,周小萌是这里的VIP,经理十分殷勤,闻言立刻又捧出大画册的婚纱让孙凌希过目。周小萌就暂时去试订婚宴上的礼服,相熟的店员说:“周小姐的尺寸我们都有,不过这条裙子是独立设计师的,要不要明天叫他带助手飞过来看周小姐试身再改?”
“不用了。”周小萌说,“帮孙小姐试好就行了,我只是陪客。”
店员细心地替她将衣服后腰用别针别好,再理一理,看着镜中:“这样子真漂亮!去年您买的那件晚礼服也是这位设计师的作品,这位设计师的作品挺挑人的,一般人穿着都不好看,可是最衬您的气质。”
去年的裙子——周小萌想起来,买那条裙子是因为圣诞节,这几年周衍照生意越做越大,圣诞节的时候受邀请去商会举办的冷餐会,那种场合男人都是带原配太太去,于是没太太的周衍照带她去替自己敷衍太太帮,所以她到店里来订了件晚礼服。可惜那天晚上周衍照喝多了,回家之后发酒疯,把她那条裙子给撕坏了,现在想起来,如果真让设计师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吐血呢。就在这时候,萧思致打电话来,告诉她周衍照约他见面的事。
周小萌说:“他要见你你就去吧,不过我哥哥脾气不好,你说话注意些。”
“我知道。”萧思致顿了顿,又问,“你在做什么?”
“试衣服,哥哥要订婚。”
“噢。”
“要不要我拍张照片给你看?”
“什么?”
“我穿着新裙子的照片呀!”周小萌撒起娇来,“你要设置成手机背景哦!”
“好。”
周小萌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挑了两张用彩信发给萧思致。一张是她叉腰微笑,仿佛是杂志的封面模特,另一张却是她特意扭过腰,拍到后腰上那一排别针。没一会儿萧思致发短信问:“背后的别针是做什么?”
“给衣服尺寸做记号,这裙子全世界只有一条,可以量身再改。”
“好像一只豪猪!”
“哼!”
萧思致看她发过来一个娇嗔的“哼”字,不由得咧嘴笑了笑,就将她那张后腰全是别针的照片设置成手机背景,然后看了看时间,出门去见周衍照。
周衍照派了司机到学校门口来接他,他本来以为周衍照又会约在什么私密香艳的地方,没想到却是山脚下的观音庙。这里香火鼎盛,又是著名的风景区,游客如织。不过今天萧思致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景点开放时间,所以里里外外,都没有香客,连工作人员也都下班了。他们直接就从停车场的小门进去,原来还有不通过售票处的门。
走到山门外,周衍照的两个保镖拦住他:“萧哥,对不住。”
萧思致愣了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举起手来,其中一个人拿着机场安检似的仪器,把他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让他把手机钱包钥匙都交出来。萧思致也不恼,笑吟吟都掏给他们,才进了山门。
偌大的殿宇里,只有周衍照一个人,夕阳照进殿中,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显得十分孤寂,也不知道跟他形影不离的小光去了哪里。萧思致看周衍照一个人捧着香站在佛前,倒是十分虔诚的模样,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周衍照才将香插入香炉中,然后跪拜再三,这才起身。转过身看到萧思致,也不跟他打招呼,只说:“来,上炷香。”
萧思致依言捧香,却没有下拜,只说:“十哥,我不信这个。”
“信不信也只是个念想罢了。”周衍照凝视着佛龛中慈眉善目的菩萨,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们捞偏门的,若是信因果报应,早就该死一万回了。”
萧思致不解:“那十哥还拜?”
周衍照显得意兴阑珊:“说了你也不懂。走吧,我们去后堂喝茶,这里方丈藏了有上好的佛茶。”
周衍照显然是来惯的,地势极熟,带他走进后院的月洞门,旁边还放了块“游客止步”的告示牌。原来月洞门后是一片禅房,小光就站在滴水檐下,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旁边有个保镖拿着一只盘子,里面是萧思致的手机钱包等物,显然没查出什么来。此时看到他们,保镖就将盘子递过来。萧思致拿起钥匙钱包放回兜里,周衍照倒有兴趣,拿起他手机看了看,未解锁的屏幕上壁纸就是周小萌的照片。周衍照看了看照片中她身上那排别针,挑了挑眉,说:“像豪猪。”
萧思致“噗”一下子笑了,说:“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结果她恼了,不理我了。”
周衍照不冷不热地笑着,将手机还给他,两个人进禅房,茶盘早就摆好了,却并没有别人。两个人坐下来,周衍照开始洗杯,说:“其实也不为喝茶,就是为了找个地方说话。搜你身也没别的意思,是怕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十哥也太小心了。”萧思致又赶紧补上一句,“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没办法,最近风声太紧。”周衍照将闻香杯细细嗅过,漫不经心地说,“有件事,我得找个妥当人去办,又得是新面孔,所以才想到你。”
萧思致露出很好奇的样子:“十哥想让我去办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送笔钱去给个人。”周衍照说,“只是要走一趟泰国。”
萧思致挠了挠头发,问:“多少钱?”
“八百万。”周衍照含笑,“美金。”
萧思致说:“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带出境?”
“所以只能偷渡。”周衍照说,“到边境之后,会有人接应你,等过了边境,泰国那边也会有人来接你。你放心,我叫你送的不是什么赃款,也不是货款,只是去年我手头紧,找人借了一笔钱,这时候连本带息还给他。我们这行,只收现金,所以只得你跑一趟了。”
“我怕办不好,误了十哥的事。”
周衍照笑笑:“你要不愿意也没关系。”
“不是,真不是。”萧思致讷讷的,“这么大一笔钱,我只是怕我自己弄丢了,或者路上出什么意外,耽搁了十哥的事,我就没脸见十哥,更没脸见小萌了……”
周衍照放声大笑,似乎挺畅怀的样子。他手指轻叩着茶船,问萧思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萧思致说:“十哥是道上的大英雄、大老板。”
“得啦,想追我妹妹,也不用拍我的马屁。”周衍照仍旧是满面笑容,似乎心情甚好,“即使是捞偏门,打打杀杀,那是幼儿园小朋友才玩的游戏。从古至今,挣钱靠的是什么?是行人所不能行,做人所不能做。你有没有去过平远?”
萧思致愣了一下,旋即摇头。
“那是古代社会的金融之都,天下最大的钱庄票号,竟然都集中在小小的平远县城,很奇怪吧?可是又不奇怪。古代人难以携带金银出门,于是平远人想出来,开钱庄,发银票,汇通天下。”周衍照说,“那就是银行的雏形,到了现代,流通的货币换成纸钞,银行业务更加多种多样,可是有些业务,是银行做不了的。
“南阅市是工商业最为发达的城市,这个城市每日的现金流,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像的数字,银行在每年最后一天结算的时候,要用庞大的服务器,才知道他们需要的数据是多少。即使如此,民间借贷仍旧十分兴旺,因为有些业务,根本是银行无法完成,甚至是法律不允许它完成的。有些人的有些钱更是来历不明,绝对不能存进银行里去。试想,一个明明没有正当收入理由的人,户头突然多出来三千万,怎么能不令人生疑呢?这些钱,一定得想办法洗干净了。”
萧思致终于明白过来:“地下钱庄?”
周衍照含笑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的公司每年能周转多少钱,不过每天肯定都超过八千万美金。你连区区八百万美金都怕替我弄丢了,将来怎么跟着我办大事?”
萧思致呼出一口气,说:“十哥,只要您相信我,我就去。”
“我妹妹很喜欢你。”周衍照轻拍他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说,“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要有心,就早点过来帮我。”
他们两个密谈,小光就站在走廊下抽烟,近年来他已经很少抽烟,因为烟草会使人反应迟钝。倒是周衍照这几年烟抽得越来越凶,少年时代不过一天半包,现在差不多一天三包了,要是周小萌再闹点什么花头,他能抽到咳血。上次小光就忍不住挖苦他迟早得肺癌,周衍照倒毫不在意:“抽烟你也嘀咕,非逼着我抽别的去?”小光不愿意想这些,他把烟头扔了,用脚尖碾碎,对保镖说:“我去厕所,你们盯着点。”
厕所还在很远的地方,天已经黑了,一个人也没有,但小光还是很仔细地把厕所里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才打电话给周小萌。
周小萌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很意外:“我哥哥怎么了?”
“你怎么不问一下萧老师怎么了?”
“如果我哥哥现在把萧思致怎么样了,你也不会打电话来给我。”
“周小姐,您挺恨十哥的吧?”
周小萌语气冷淡:“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插嘴。”
“您恨不恨十哥没关系,怎么对十哥也没关系,可也不能拿他当枪使。”
周小萌笑起来:“光哥,您这么忙的人,打电话给我,就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
“他瞧见照片了。”
“什么照片?”
“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别绕圈子了,最近的风声很不好,十哥还要把萧思致引进门,这个人来历底细不清不楚的,怎么能用?”
“哥哥要用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小萌更冷淡了,“你们在外头干的那些事,我从来不知道,也不想听。”
“锦衣玉食,都是十哥供着你。你非要激得他在这当头,用一个外人,出了事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周小萌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将电话挂了。
她走回餐厅,孙凌希还以为是萧思致给她打电话,她才会避到走廊去听,于是取笑她:“谈恋爱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周小萌知道她误会了,也不愿意解释,只是顺着她的话意做出害羞的样子:“连你也打趣我?我跟萧老师才刚刚开始交往……”
“刚开始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呢!”孙凌希笑盈盈的,“哪个人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不是蜜里调油的?”
“哦……”周小萌说,“我真想不出来我哥哥那么严肃的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你不是说他以前有挺多女朋友吗?”
“他不会带回家来,有时候在街上遇见了,也就是大家说一会儿话,我还真没有看过他认真谈恋爱的样子。”
孙凌希有点矜持,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也跟你和萧老师差不多,不过就是吃饭、散步、喝茶……”
周小萌面前的一份牛排已经冷了,她拿叉子拨弄着,单手支颐,好似一副小女儿的愁态,问:“孙姐姐,你今天晚上能不能晚点睡?”
“怎么了?”
“哥哥不太喜欢萧老师,刚才萧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我哥哥找他……”周小萌吞吞吐吐地说,“我怕他跟哥哥谈得不好,晚上哥哥回来,肯定要冲我发脾气的。”
“怎么会呢?”孙凌希有点疑惑,“上次我们去山上,你哥哥不就是和萧老师在一起吗?我看他们俩,挺合得来的。男人嘛,能在一起去那种地方,交情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真的吗?”
“当然了。”孙凌希安慰她,“你就是凡事想太多,你哥哥有时候说话是不太注意,我看他也不是不喜欢你,就是在家里那样说话习惯了。”
周小萌垂下眼帘,她浓密的眼睫在眼皮下投下一圈绒绒的阴影,显得很忧虑:“孙姐姐,能不能等哥哥晚上回来之后,你帮我和萧老师说几句话……”
“当然可以。”孙凌希有点好笑。她今天试了订婚礼服,又去珠宝店看了首饰,连婚纱都大略看过一些,心情正好,所以对周小萌也特别笼络:“放心吧,没事的。”
她们吃完晚饭回家去,等到十点多,周衍照还没有回家。孙凌希习惯了早睡,看着电视就直打呵欠,周小萌于是劝她上楼去休息,孙凌希说:“没事,等你哥哥回来吧,你别担心了。”
一直等到午夜,周衍照才回家。进门看见客厅灯火辉煌,两个女人都没有睡,不由得诧异:“你怎么还没睡?”这句话,当然是对着孙凌希说的。
“你没回来,睡不着。”孙凌希早就站起来,接过他臂弯上的外套,问,“饿不饿?厨房还炖了有粥。”
“不用了,晚上跟人谈事,吃得挺饱的。”周衍照催促她,“你赶紧上楼睡觉去吧,别熬夜了。”
“我先上楼去了。”周小萌不失时机地说,“哥哥陪陪孙姐姐吧,她等你一晚上了。”
她一走,周衍照就摸了摸孙凌希的脸:“怎么了?”
“你没回来,总觉得有点不安心似的。”
“牛奶喝了吗?”
“没有。”
“我替你温牛奶,喝过好睡觉。”他起身走向厨房,没一会儿果然端了一杯牛奶回来,“走,咱们上楼。”
到了孙凌希的房间,他随手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说:“你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孙凌希却从后面抱住他的肩,他比她高许多,所以她跳了一跳,踮着脚才揽住了他的脖子:“晚安吻都没有?”
周衍照回过身来吻她,不过轻轻触一触她的唇就放开,见她幽怨的眼神,于是捏了捏她的脸,说:“门没关。”
“又不会有人闯进来。”孙凌希撒娇,“人家等你半夜,你就这样敷衍我?”
周衍照笑了笑,走过去关房门。孙凌希记起来隔壁住的是周小萌,怕她没睡走出来撞见,又叮嘱一句:“反锁!”
周衍照把门反锁上了,走回来将她抱起,然后把她放在床上,却没有抽出胳膊,只是好整以暇地问:“反锁做什么呀?”
他的脸隔得近,孙凌希几乎可以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他虽然是在笑着,可是眼睛里并不见任何温柔的神情,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的心坚硬得如同金石,很少会有真实的情绪外露,任何时候几乎都不例外。她扬起脸来吻了吻他的下巴,问:“又喝酒了?”
“一点点。”周衍照漫不经心,玩弄着她散落的长发,“谈事情哪有不喝酒的?”
“又烟又酒,你身上这气味,简直可以熏死一头骆驼。”孙凌希慢慢抚摸着他俊朗的侧脸,“去洗澡吧。”
“我还是回房间去洗。”男人突然有点意兴阑珊似的,放开手坐起来。
孙凌希揽住他的腰,温柔地问:“怎么啦?”
“你还没有三个月,又不能吃,光让我看着,哪有这么残忍的事?我还是回房去,省得难受。”
孙凌希笑得眉眼都弯起来,把他的脸扳过来又亲了一下:“真没有在外面乱来?”
周衍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离得近,孙凌希的脸颊仿佛玉脂一般,吹弹可破。他说:“我要真乱来你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孙凌希语气透着委屈,“我又管不着你……”
“喝牛奶睡觉。”周衍照把牛奶端给她,“乖,别胡思乱想的,这阵子我忙,没工夫乱来。”
他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又重新到孙凌希房间里来,打开门也没有开灯,站在床边弯腰碰了碰她的眼皮,孙凌希已经睡得极沉,他退出去,关好房门。周小萌早就睡了,门也早就关上了。他想了想径直回到主卧室,从阳台上翻出去,窗外那棵树已经长得更加繁茂,他扶着树枝从横倚的粗大枝干上走过去,轻轻拉开临树的窗子,踏进窗台里。
周小萌似乎睡着了,背朝着窗子躺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他从窗台跨进来,她动都没动。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她睡衣领口下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后颈,仿佛一只蜷缩着的天鹅。周衍照觉得自己大约是喝多了,因为他伸手摸了摸那段后颈,周小萌的声音十分冷静:“别碰我!”
周衍照索性将她从床上搂过来,低头吻她,她任由他亲吻,不过没什么反应。周衍照最生气她这样子,觉得索然无味,吻了片刻就放开她,摸出烟盒来,点上烟,靠着窗边那张桌子,问:“你真喜欢萧思致?”
“喜欢不喜欢,哥哥关心了做什么呢?”周小萌坐起来,抱着双膝,好像有些冷的样子,“我说喜欢他,哥哥只怕就要把他给弄死。他那个人,那么笨,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说不喜欢他,哥哥也未见得信。”
“你不是说他合适吗?”
“是挺合适的。”周小萌眼波闪闪,看着周衍照,“你别害他了。”
“你都说这话了,我能不害他吗?”周衍照心情好了些似的,表情仿佛逗弄猫,“又或者,你为你的爱人做点牺牲?”
周小萌看了他几秒钟,起身将他拽倒在床上,自己翻身爬上去,解开他的睡衣扣子。一直解到腰里的时候,周衍照按住了她的手,看了她片刻,将她推开了,坐在床边又点上一支烟。
周小萌比孙凌希胆子大得多,她就站在床上,拿脚尖踢踢他的腰:“给我一支!”
周衍照没理她,她自己伸手去拿,还没有碰到烟盒,已经被他一肘拐过来,正好击在她的膝弯上。她人往下一栽,差点没跌到床底下去,幸好被他伸手捞住了,她头顶茸茸的短发堪堪擦过床前的地板。他把她抱起来,往床上一扔,说:“别发疯了!”
周小萌被他这一扔,头撞在床头上,“咕咚”一响,差点把她眼泪都撞出来了。这时候她实在不愿意哭给他看,所以一边揉着头顶被撞的地方,一边慢慢地缩到床里面去,把头埋进枕头里。她任何声息都没有发出来,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问:“你又哭什么?”
“我就喜欢萧思致!你都要结婚了,还这样对我?”周小萌哽咽着,说不出来话,“你跟别的女人结婚,让我陪着去看婚纱……”
“你哭也没用。”周衍照狠狠地把烟拧熄了,“我又不会跟你结婚。”
周小萌把眼泪擦干了,慢慢倒露出个柔媚的笑容,起身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耳垂:“那哥哥,不跟孙姐姐结婚好不好?”
周衍照侧脸看着她脸上娇媚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怨怼更加狰狞,他说:“你不用做出这种样子。萧思致是吧?我看你还是对他真好,你放心
吧,我绝对不会把他怎么样,相反,我还打算好好用一用他,栽培他。”他将她拉过去,“你不就是唯恐我把他害了?你知道要怎么才能害一个人么?那就是把他捧到高处,让他以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他慢慢亲吻她微凉的嘴唇,“从最高的地方跌下来,才会粉身碎骨……懂么?”
周小萌怆然地笑了笑:“我有什么不懂?哥哥当年,不就是这么收拾我的吗?”
这句话只是让周衍照顿了顿,他勾起她的下巴,又吻了吻:“当年你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
“是啊,那时候哥哥装得真像。”
周衍照又顿了顿,才说:“那时候,你也装得挺像的。”
周小萌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树,夜已经深了,四周都没有灯,墨色的枝叶葳蕤,像浸在夜的海里。这株树长得太茂密了,枝叶连绵遮掩住两间屋子的窗子,所以这里是周家监控器的唯一死角。如果从她的窗子翻出去,再从树上就可以去到周衍照的卧房,而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上次她冒险试过才敢确定。
夜风微凉,吹得树枝微微晃动,轻轻敲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恍惚还像是昨天一般,可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吧?而今生,早就支离破碎,遥不可及。她喃喃地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她又转过脸来,笑着对周衍照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说:“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不等他回答,说,“我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你从小看到语文课本就头疼,我妈花了那么多时间,也没让你语文成绩好一点儿。就像那时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喜欢跟人打架……”她语气里带了一点凄凉,“其实有时候不明白,反而好。”
周衍照仍旧没有说话,周小萌慢慢地讲述:“古时候有个叫桓温的人去打仗,路过金城,看到他年轻的时候,种在那里的柳树都已经长到十个人都抱不拢,他感叹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连树都已经这样了,何况是人呢……”她停顿了片刻,才说,“哥哥,从前的事,我们以后都不提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你能不能再骗我一次,就今天晚上,你再装一会儿,装作是当年那样喜欢我的。”
周衍照的脸色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瞧了她半晌,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对哥哥好。”周小萌的语气很轻,像是在梦呓,“我也会装,装作喜欢你。”
“我不稀罕。”周衍照拨开她的手站起来,周小萌扑上去,使劲箍着他的腰,试图把他拖回来,周衍照反手一抄,就把她胳膊扭到身后去了。两个人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招,周小萌原本就是他教出来的,认真不是对手,可是这时候拼起命来,周衍照一时也占不到上风。两个人沉默地在黑暗中摔打,好几次周小萌都撞到了床柱上,但她一声不吭,最后周衍照总算把她给死死按在了床上,低声吼:“你疯够了没有?”
周小萌欷歔了一下,周衍照这才觉得满手都是她的眼泪,冰凉冰凉的,手上的劲就渐渐地松了。她慢慢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哽咽:“哥哥……哥哥……”周衍照没力气再拉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眼泪浸透了自己的睡衣,她的嘴唇像她的眼泪一样凉。她说:“没有装……我真的没有装……你明明心里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放手!”
“我不放!”周小萌号啕大哭,“在北京的时候你骗我!你说叫我先走,你马上就来找我,那一次你骗我放开手,然后你就再也没有回来!”
周衍照硬把她的手指掰开,她像小狗一样咬在他手背上,“呜呜”地哭着,他都不觉得手背疼了,只是麻木地想要挣开她。两个人撕扯了很久,周小萌终于被他推开了,她把头埋在枕下,捏拳捶着床,乱打乱踢,好像回到十六岁,可以那样任情任性,纵容自己。周衍照听她闷在枕下的哭声,终于伸手又将她拉起来,拉进自己怀里,像抱着婴儿一样,哄着她:“别哭了,别哭了……”
周小萌抓着他的衣襟,嘴唇哭得泛白,痉挛一样揪着他的衣服,却寻着他的唇了。这个吻像是等了许久许久,连周衍照都觉得,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等到了。两个人的吻是咸的,是苦的,吻了很久也不肯放开。周小萌的动作很激烈,把他睡衣扣子都扯掉了好几颗,周衍照被她弄疼了,皱了皱眉,却任由她去了。
天明的时候下起雨来,两个人都还没有睡着。周小萌像只乖巧的小猫,窝在他的胸口,硬赖着不肯让他起来,他动一下,她就像八爪章鱼似的,紧贴着他不肯放。他只好说:“我得回去了。”
“不准走!”周小萌几个小时前就把他的衣服全扔在浴缸里冲水泡上了,还倒了半瓶泡泡浴的沐浴露进去。那会儿他都没反应过来,抢都没有抢到,已经全浸透了。他还没来得及懊恼,周小萌已经像小狐狸精似的,重新缠上来,让他没了思考的余力。
“过会儿天亮了。”
“反正不准走!”周小萌眼眸如水,像一只吃饱了的猫,懒洋洋伏在他身上,手握要害,在他耳边得意轻笑着,“要不,你就这样不穿衣服从树上爬回去?”
“别攥着,流氓!”
“流氓也是哥哥教的!”小狐狸精媚眼如丝,“要不,我把床单借你,你裹上之后大摇大摆从走廊里回去……咦……”她察觉不对,后半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翻天覆地,已经换了位置。这次轮到她恨声了:“流——氓!”
周衍照天亮之后才回房间,好在下雨天,大清早院子里压根没人走动,更没人会注意到树上。他到底没有惨到裹床单的地步,不过是穿着在浴缸里泡了一夜的湿衣服,凉飕飕的,又在树上被雨淋,更觉得冷。回到主卧后把湿衣服脱了,痛快冲了个热水澡,拿毛巾胡乱擦擦,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他一直睡了很久,最后是手机铃声把他吵醒,电话是小光打来的:“十哥?”
“嗯?”他还没有醒透,连声音里都透着倦意。
“上午您没到公司来。”
“哦,我睡过了。”周衍照想起来上午还有事,抓起床头的手表看了看,已经是下午两点,不由得咒骂了一句。
“您是不是不大舒服?”
“没有,刚醒,人有点迷糊。”周衍照觉得浑身骨头疼,昨晚的小狐狸精简直是敲骨吸髓,他也从来没有那样放纵过自己,简直是……想想都觉得荒唐。他不知不觉轻笑出声,倒把电话那头的小光给弄迷糊了:“十哥?”
“噢,没事。我太累了,下午就不过去公司了,有要紧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好。”
周衍照挂上电话之后,又想了想,拿起支烟含在嘴里,一边找打火机,一边打电话给周小萌。
周小萌的手机响了好久都没接,他干脆打她房间的座机。果然她也没睡醒,连接电话都还含糊着。
他问:“你今天又请病假?”
“讨厌!”她咕哝着把电话挂了,窝进被子里继续睡。
他继续重拨,周小萌抓起听筒,简直要发脾气了:“我要睡觉!”
“活该,谁叫你昨晚那么流氓的!”
“你才流氓!”周小萌又气又羞似的,把电话又挂了。
周衍照想都能想出她的表情,雪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好似剥了壳的鸡蛋,哦不,是饼市街的人家新生了儿子送的红蛋,剥完壳后,还有一抹晕红染着。他不由得再继续拨,周小萌拿起听筒搁到一边,但没一会儿手机又“嗡嗡”响起来,这么一折腾,她其实也睡不着了,只好爬起来拿手机,果然还是周衍照。他的声音像哄着小红帽的大灰狼:“乖,从树上爬过来,我接你。”
“不去!”
“有好处。”
“什么好处你先说。”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周小萌本来不想理他,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开窗子一看,外头雨下得正大,只好随手拿了条浴巾披在衣服外,悄悄爬到树上。不过是几步路,果然看到周衍照开着窗子在等她,一看到她,就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从树上抱进窗台。
周小萌推开他,将落满雨点的浴巾掀到一边,似笑非笑:“有什么好处快说。”
“你不怕我诓你,压根就没什么好处么?”
“堂堂周家十少,道上赫赫有名的南阅十哥,要是骗我,也忒让人笑话了。”
周衍照笑了一声,说:“我腰疼,你给我踩踩,我就告诉你,好处是什么。”
周小萌没办法,只好暂时充当一下踩背小姐,抓住周衍照那张欧式大床的围栏,一边踩一边恨恨地想,踩断他的脊椎骨最好了。踩了一会儿周衍照自己忍不住了:“算了算了,你这叫踩背么?跟洗床单似的。”南阅旧俗,没有洗衣机的时候,都是踩着洗床单,因为厚重,手搓不动。周小萌年岁小,没见过,只有周衍照少年时代经常在饼市街打混,见过女人那样踩着洗床单。
周小萌手刚一松就被周衍照搂住了,说:“好处么,陪我再睡会儿。晚上跟我一起去吃饭。”
“哥哥还是别跟我起腻了。”周小萌冷冷地说,“孙姐姐早就起床了,哥哥不怕她来敲门么?”
周衍照默然,周小萌说:“昨天晚上的事,我就当哥哥是答应我了,哄我一晚上玩儿,刚刚为止,是我哄哥哥高兴,咱们两清了。以后哥哥要结婚也好,要生孩子也好,我都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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