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度伤人钱财还罢,这度伤人性命。爹,在你眼里,钱财真比得上人命重要么?”
朱勤在朱勉七岁上送他去读书,是为了他进可仕退可商。但自从读书了,他越发觉得朱勉妇人之仁,失了野性。今天既然他自己撞上了自己的秘密,那就不妨上上一课。
“儿啊,咱家做苦力行的,如若这天下没了苦力,我们何以为生?既然吸了苦力的血,再生怜悯苦力的心,那就是自欺欺人。伪君子不如真小人,你赶紧扔了这些无益的枷锁,像爹一样,坦坦荡荡吸血。”
坦坦荡荡竟然可以冠于吸血二字?朱勉被镇的愣住了,一时语噎。
朱勤继续说:“一个苦力他要活一家人一年需要八十两钱,那我们就只能给他八十两。如果他有了九十两,一日日的存了,有了余粮,他必然要脱开苦力的营生。给超过他维生的薪银,就是掘我们自己的坟墓。但可以给七十两更好,让他再来你这里借十两,那咱们的苦力来源稳稳当当,只增不减。”
“一个苦力能给咱家赚多少钱?”
“一千余两。”
“却只给八十两?”
“你还没明白,定价的关键不是他能赚多少,而是他需要多少能活。”
“因为牛二家有了超过活命的钱,你对牛二动手?”
“牛二他家,太走运了,不遭灾不生病,还人人能赚生活。眼瞅着就脱了苦力营生了。”
“就不能放他一人么?”
“一人可不做苦力,则人人可不做苦力,不能给大家看见了离开这苦力行的路。他们学习能力太强了!”
“爹,就算你这套理论能自圆其说,你就不怕官府?”
“你觉得官府又是维护谁的?”
朱勉一愣。他还是不死心,“那你就不怕天道?”
“虎食兔,兔食草,就是天道。”
朱勉愣愣的走出堂屋,他脑子里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个漩涡吞噬着他曾经平静的内心,在他脆弱的世界观上施加一场他承受不了的风暴。他踢翻了秦梵音的桶,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水撒了一地。秦梵音叫了声少爷,他也没有听到,梵音注视着他的背影,今天这个少年背有些驼。
晚间,秦梵音往朱勉房里送浆洗好的衣物,发现他愣在书桌旁,眼光并没有聚焦在任何物体上,还是白日里看到的恍惚模样,他桌上摊开着一本《前朝政要》。秦梵音走上前,给少爷添了杯水,问了句:“少爷,你没事吧?”朱勉晃过神来,发现秦梵音不知何时近了身旁,他问秦梵音:“这本书说,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务实求治、与民休息。我在想,国依于民,是怎么个依法?于民休息,是怎么个休法?”
这……
秦梵音:“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如若民丁一日比一日兴旺,一日比一日富裕,一日比一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休民做到了。民亡则国亡,民存则国存,国依于民,则国与民是生死相依,民终究在国前。”
朱勉眼里亮了一下,他喃喃说:“这么简单么?”他脑里是另一场风暴,他还要消化。
秦梵音见他又愣了,就缓缓退出去。朱勉回过神来,对着背影说,“那日,我爹不该下令打你,但我劝也不会有用,望你见谅。”
牛二回到脚手房,一如以前,每日日出而作,船单搬满了方回。能歇一下的时候,大家都开解牛二,张三、李四、王五几个要好的更是想着法的逗他,还给他塞吃自己的吃食。牛二知道,这脚手行里的每一个人,谁家不曾遭过难,死过人,谁不是过的一塌糊涂,他们都努力活着,还挤出笑脸来安慰他。他心里暖,他不能矫情,他强制给自己打了气,表态到:“兄弟们,我没事,咱们还是一起扛好货包,我不信日子没有个指望。”
萧雨歇,也因为答应了朱勤,应差来店上核算往来账目,也兼做雇主们的陪茶陪聊。秦梵音,因为萧雨歇的到来,每日多了一件事,就是往前店去给萧雨歇送午晚两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