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激动地又是蹦又是跳,你挤我,我推你的从鹿行雪身边跑过。鹿行雪避让时就势回身,封闭玻璃里,灯带把整个水面都染成蓝色,白鲸在里面懒洋洋地打了个滚。
美人鱼?白鲸馆里是没有美人鱼表演的,鹿行雪不免疑惑。
一秒、两秒……
银白渐变的鱼尾从白鲸后方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
姚助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美人鱼自上而下,游动时,身体曲线优美又迷人。
姜瓷!?
姜瓷。
某个瞬间,鹿行雪听不见身侧的嘈杂,也看不见那些来往的身影。蔚蓝深海中仿佛注入一道阳光,漂亮的美人鱼在那条光柱中舒展着肢体,是唯一的,她能感知到的鲜活生气。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姜瓷拖着迤逦的鱼尾,在水中慢慢游,鹿行雪睁大眼睛,跟随她的节奏,沿着封闭玻璃慢慢走。
……
姜瓷觉得很有趣。
毋庸置疑,鹿行雪作为鹿家的继承人,展露在人前的都是她成熟内敛的一面,但是眼下,她却好奇的流露出比身边那些孩子还要清澈的天真神情。
成熟与天真,这本来是两种相互矛盾的特质,但是在她身上奇异地融为一体。
姜瓷下潜至视线与鹿行雪齐平的位置,两人四目相对,鹿行雪下意识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既无辜又懵懂,巨大的反差感扑面而来。
姜瓷心头一动,五指分开,把手按在了玻璃上。
小朋友们蜂拥而至,踮起脚尖,欢呼雀跃着要和美人鱼隔着玻璃击掌。
鹿行雪手指微曲,将要举手,姜瓷一口气耗尽,摆动鱼尾游走了。
简单冲了澡,将头发吹干,姜瓷换上来时的衣服,对着镜子整理妆容时,内心的尴尬溢于言表。
鹿行雪父母忌日那天,回程的车上,姜瓷联系了姚助理,一来请她透露鹿行雪的白鲸馆行程,二来拜托她和海洋馆打个招呼,能允许她入水。
姜瓷的本意是想在鹿行雪不开心的时候,能给她带来一点安慰。但是过了那个引出她恻隐之心的时间点,再去做这件事,怎么看都和傻子没有区别。
她要怎么和鹿行雪解释刚才的那番举动?
鼓励她,对她说“你别不开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诸如此类?可是鹿行雪开心与否,她不主动提出来,姜瓷就不应该自作主张去挑明。
那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以她和鹿行雪的关系,偶尔赠送礼物或许不算什么,可这样花心思的潜水哄她开心,就有些超过了。
如果不是已经麻烦了姚助理,如果不是今天的时间那么紧迫,姜瓷想,自己很有可能就打消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退一步讲,鹿行雪真的会因为这个而被安慰到吗?还是会觉得莫名其妙无法理解?
姜瓷越想越尴尬。她撑着洗脸池,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这是她最安全的盔甲,她对自己说,做都做了,没什么不能面对的。
离开淋浴间,姜瓷出门第一眼就看见鹿行雪。
“……”脚下稍作停顿,姜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鹿行雪在等她,见她出来,迎上去问道:“在水里待那么久,没关系吗?”
姜瓷:“我有潜水证,每年都会找地方深潜,没事的。”
她们之间并不干涉彼此的行程,姜瓷出去度假,时间不太久的,一般也都不会额外通知鹿行雪,在她印象中,好像确实没有对鹿行雪说起过这个。
鹿行雪:“啊~……原来是这样。”
新鲜感犹如汩汩清泉,这个人明明认识了三年多,却又好像才刚刚认识。
姜瓷把头发拨去耳后,她做这个动作时,鹿行雪的目光便跟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经过脸颊,定格在她耳朵上。
夕阳从窗户射入,逆着光,姜瓷的耳朵近乎透明,能看到细腻皮肤下的血丝。
鹿行雪才发现姜瓷的耳廓上趴着一粒很小很小的红色痣。
姜瓷:“我刚才……”
她一开口,鹿行雪的目光就回到了她脸上。她目不转睛地等着姜瓷说些什么,可姜瓷却为难地揪起了眉头。
鹿行雪往前迈了半步,停住。
姜瓷前一秒还在想要怎么对鹿行雪解释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下一秒鹿行雪就伸臂拥抱了她。
“谢谢你。”鹿行雪贴着姜瓷那侧耳朵,轻声说:“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任何解释都显得多余了,鹿行雪什么都明白!
这个礼仪拥抱一触即分,两人心照不宣的,不约而同的,都笑了笑。
她们一起离开海洋馆,鹿行雪问姜瓷:“没记错的话你还欠我一顿饭?”
姜瓷没有立即出声。
鹿行雪:“忘了吗?”
姜瓷:“你不提我还真忘了。”
鹿行雪眉宇舒展:“那我请你吧。”
姜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