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银筝叹息:“你要多为自己想想。”
陆曈道:“我知道。” “和小裴大人,你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不喜欢他,就算了。不要为难自己。”
陆曈“嗯”了一声。
“姑娘,”银筝最后看着她,“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要回来。”
临别之意,千言万语,陆曈沉默一阵,点头:“好。”
……
这一日过得很是匆匆。
因这消息来得突然,众人准备东西也准备得仓促。陆曈傍晚时回了医官院,第二日一早同医官院随行车队一道出发。
一夜天明,到了第二日清晨,陆曈起床时,林丹青已坐在门口喝粥了。
“医官院的素粥,不知下次喝到要等多久。”她抬手,递给陆曈一碗,“尝尝。”
陆曈接了过来。
林丹青也要去苏南。
听到林丹青在医官名册上时,陆曈也很惊讶,不知她是如何说服的林父。
“这有什么难说服的?”林丹青满不在乎道:“是我主动请缨,告诉他,此去苏南,是立功的好机会。要凭吏目考核一级一级往上升,等当上入内御医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更别提当院使。去苏南救疫可不一样,救疫结束回到皇城,其赏可省三级吏目考核。”
“富贵险中求,况且又不是他冒险,他听了,假惺惺担心了一阵,答应得可爽快了1
陆曈问:“你姨娘怎么办?”
“‘射眸子’之毒已解,我姨娘已无需人照顾。况且我医术高明嘛,她也想叫我出去走走证明自己。”
她说得容易,陆曈却知其过程必定不轻松,不过林丹青不愿多说,她便也没有多问。
二人用完粥,起身出发,常进已在门口等候了。
此去苏南,多是有过救疫经验的老医官,新进医官使里,只有林丹青和陆曈二人。除此之外,纪珣也在。
“听说他也是主动要求添上救疫名册的,医官院对此很重视。”林丹青与她咬耳朵,“也是,他医术卓绝,倒比那些老医官或许更有主意,咱们这次有他同行,救疫也会稳妥许多。”
陆曈点头。
常进核对完名册上的人,带医官去随行车队,车队里还有一些御药院的人,陆曈瞧见石菖蒲也在其中。瞧见陆曈,石菖蒲还对她打了个招呼。
秋日清晨,朝露未晞。城门两岸四面衰草,一行南雁飞过,远去雁声里,车队轮子“咕噜噜”驶过。
“等等——”
忽有熟悉人声传来,坐在马车里的陆曈心中一动,掀开车帘。
有人跟在马车后跑了过来。
是银筝、阿城和杜长卿,苗良方落在最后,拄着拐杖健步如飞。
马车停了下来,常进与外头随行护骑说了几句,示意陆曈下车。陆曈下了马车,几人气喘吁吁地在她面前站定。
“差点没赶上。”杜长卿把偌大一个包袱往陆曈手里一塞,“省着点吃。”
沉甸甸的一包全是吃食。
苗良方从怀中掏出个厚厚信封:“昨天匆匆忙忙,你要回医官院,我夜里又想起几个方子,赶紧写上。你拿着,万一到苏南用得上。”
他眼底两团乌青,睡眼昏蒙的模样,俨然苦熬一夜,筋疲力竭。
陆曈接过方子,问:“医官院不许亲眷送行,你们怎么来的?”
为免生事,随行车队一大早启程,家眷不可探视,这几人却追了上来。
银筝道:“本来只说来城门碰碰运气,不让说话就算了。恰好遇见小裴大人公务经过,与他说了,就放行了。”
裴云暎?
陆曈一怔。
阿城笑着指向远处:“还没走,那不就是。”
陆曈顺着他手指看去。
深秋时节,金风拂拂,斑驳褐色砖墙之上,一道绯色身影站在城楼高处,在秋日清晨日光中鲜亮耀眼。
日光照着青年俊美锋利的五官,他在高处,她在楼下,视线交汇处,若烟光日影,无声浮动。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淡淡地、平静地目送她。
身后传来常进催促,陆曈收回目光,抱着包袱和信,只短促地与几人告别,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一段,陆曈想了想,掀开车帘,回头望去。
高楼已远,日照城墙,金阳下,已没了那道绯色影子。
他已经离开了。
……
城楼下,风清野旷。
萧逐风问身侧人:“特意让他们多送一趟,意义何在?”
一大早去西街将人接来,只为送行,实在令人无言。
“牵绊。”
裴云暎道:“有牵绊,人就会想活。”
“那你怎么不去告别?你还不够格成为她的牵绊?”
裴云暎一哂,没理会他,径自往前去了。
值守一夜,他打算回府换件衣裳,刚到门口,就见裴云姝从隔壁大门里出来。
见了他,裴云姝面色一喜。
“阿暎,你回来得正好,我刚才听人说,陆大夫去苏南救疫了,这是真的吗?怎么先前一点消息也没有。不是说,救疫都是老医官,她一个年轻姑娘,才进医官院不到一年,去苏南岂不是很危险?”
裴云暎进屋,裴云姝追在他身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裴云暎卸下腰刀,松了松衣领,深吸了口气,对她道:“姐姐,是陆曈自己要去的。”
“可是……”
“你我都不能替她选择。”
他强势一回,裴云姝愣了一下。
“我只是担心……”瞥见青年眼神,她又沉默下来。
屋中安静一刻。
一阵风吹来,院中倏然传来细碎铃声,轻盈鲜脆。
裴云姝疑惑,循声看去,不由一怔。
裴云暎府邸院子里,向来空空落落,以至段小宴常打趣说是练剑练刀好去处。
然而眼下花圃里,竟不知何时种上大片大片木槿。
木槿已开花,若白霜,若红霞,种在花园里,秋光浓艳。
疏枝密叶里,又点缀细细红丝,其中缀满金铃,系于花梢之上。随风动,金铃清脆作响。
裴云姝呆住:“花上金铃?”
书上记载,曾有王室“好声乐,风流蕴藉,诸王弗如也。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吏掣铃索以惊之。盖惜花之故也。诸宫皆效之”。
裴云暎从来不喜花木,府上肃杀简致,裴云姝不知他何时竟效仿前人做“护花铃”。
明明上次七夕时,这里还一片荒芜。
可做“护花铃”,是为“惜花人”。
他何时怜惜起花草?
“怎么突然喜欢上木槿了?”她不解。
“不好吗?”
他淡淡吟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语调轻慢,似踏青湖边归来情动少年,字字动人。
裴云姝茫然一瞬,看着眼前一片融融花木,下意识开口:“可木槿是野花,何以用得着护花铃?一朝一夕,花就败了,只享一日灿烂。何不种些牡丹月季?木槿并不会为你长相开放。”
裴云暎低头笑了一下。
“自然要护。”
他看着眼前木槿:“风会吹她,雨会打她,暑日严酷,雪日寒冻。鸟雀啄食,还有园外摘花人。”
“我欣赏所爱之花,当然要护。我愿做一辈子护花人,是不是为我开放不重要,只要花开得好,做一辈子护花人又何妨?”
他声音平淡,却如重鼓闷锤,令裴云姝大吃一惊,恍然明白什么,朝裴云暎看去。
花光绮霞里,绚晓秋光照亮青年英俊眉眼,那片艳繁落在他眼中,裴云暎看着,平静开口。
“我想守着她。”
“但她拒绝我保护。”
他道:“她不需要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