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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喜爱读书,见了新的文稿无不千方百计要拿来观看的,此番见了聂小倩这等容貌气度无双的妙人儿,先入为主的就认为聂小倩文如其人,写的必定也是奇文,期待就又增长了几分。
“上错花轿嫁对郎?上错了花轿,还能嫁对了郎?”
看了那颇具后现代风格的书名,王琼英心中存疑,不禁抬头看了聂小倩一眼,见她微微笑着点头,宛如得了鼓励一般,继续低头看下去。
“抬头的行文诗质朴平实,算不得好华彩。”王琼英心想,“不过小倩姐姐能拿出来,应能平里见奇,常里见险,陈中见新,朴中见色。”
王琼英能吟诗作赋,在诗词歌赋上的见识并不比一般的读书人短,自然是看得出来那行文诗写得不能说是很好,与市面上的那些词话相比并不出挑,但她不愿意弱了对小倩姐姐的文的评价。
如此想着,她朝正文里读下去。
《上错花轿嫁对郎》采用的是欲扬先抑的写法,不说义士烈妇,不讲孝子贤孙,无说教,无主张,只于情之一字着笔,与时下的小说相比,自出心裁,别具一格。
书里的两位女主角,李玉湖娇憨率直,杜冰雁温柔机警,让王琼英读时,感觉两位鲜活的女子形象迎面扑来,好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般。
然而就是这样两位好女子,却都或是为权势所逼,或是为钱银所迫,不得已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王琼英感同身受,看着看着就掉坑里去了,一时之间,看三国掉眼泪,为古人担忧起来。
然而在字里行间,于淡淡的忧愁之中,又隐藏着些许欢乐,并不是一味压抑到底。
特别是里面那些个儿唱词,还没唱开,读起来就忍不住想要先笑一笑,欢乐得紧。
而且随着行文的推移,情节纤巧变化,两位女子的命运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找着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个人。
虽然还是有些风浪,但有情人终成眷属,夫妇一心同舟共济,总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小倩姐蕙质兰心,裙钗不让须眉,果然是写了一个好本子。”王琼英一口气读了小半后,回想着细细揣摩,只觉与行文诗的平时不同,正文里字字珠玑,句句锦绣,一时之间爱煞,不忍再读下去,怕一时读完,再没了寄托、念想。
直至丫鬟抱琴看夜色已深,出言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姐姐,小妹失礼,让姐姐久等了。实在是姐姐写的文章太过诱人,拿着就舍不得再放下。”王琼英歉意的说着,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尖,一个不注意就露出少女的活泼来,浑然没有了众人面前大家闺秀的端庄仪态。
“这本子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能入得妹妹之眼,已是邀天之幸,妹妹喜欢就尽管拿去。”聂小倩见王琼英确实是喜爱得紧,当下就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条路子看来是走对了。
得了聂小倩的允许,王琼英更是欢喜,不过她随即注意到客间帘外的一个身影,笑容变淡,柳眉就微蹙了起来,转头对后面的抱琴低声吩咐了几句,抱琴去了外间。
没一会儿,抱琴拿了一个大大的绸布包裹进来。
王琼英站了起来接过包裹,放进聂小倩的竹篮里面。
聂小倩见状连忙问道:“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就是一些笔墨纸砚,姐姐平常写文章用得到的,就当是妹妹孝敬给姐姐的一点心意。”王琼英没有说什么润笔费,更没有说什么和姐姐谈钱,铜臭味太过,污了姐姐的耳朵这些话。
聂小倩打开包裹一瞧,除了王琼英所说的笔墨纸砚外,赫然还有十锭足色的大锭白银,沉甸甸的重手之极,怕不有百两之多,嘴角一下子就多了一丝苦笑的意味。
倒不是俗话说的什么黑黑眼珠子见不得晃晃白银子,而是她压根就没想过把小说写了卖钱。毕竟钱对她来说就是路边的石头,野草,多了就多了,少了就少了,于她无一丝挂碍。
她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把后世那些别具一格的故事写出来,悦人耳目而已。
她想着就拿眼去看王琼英,见王琼英神色坚定,知道她心意已定不会再更改,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就不说自己家境清贫,和姥姥相依为命,以卖文度日这种鬼话了,可如今谎话说得太深入,导致积重难返。
既然推辞不过,聂小倩就只好接了随手放进了竹篮子里。
孰不知她的这般姿态被王琼英看在眼里,心上少不得又是赞叹:“小倩姐姐果是个不染俗物,冰清玉洁的奇女子。”
这家四宜斋是她父亲的铺子,她不好太过自作主张,不然就不会只是给了润笔费一百两。不过她已经在心里暗暗计较过了,不管这文以后发印了,卖不卖得好,都找些借口送一些儿补贴当作红利给小倩姐,必不教小倩姐短了过日子的物事。
在王琼英为自己的铜臭举动羞愧之际,四宜斋看店的王老夫子却在外面长吁短叹。
他最先想到的是县里那个姓卢的卖面郎,整日里穿街过巷,一年下来获利堪称甚丰,其实也就三五两,好日子却过得红红火火,听说还想要读书去考状元。
然后他想到县里的那些穷酸措大写的文章,一般就几文,十几文,高价的不过几百文,从未有过一个本子一百两这种天价的。就是县老爷,一榜进士,位列三甲,一篇文章的润笔费都才十两啊。
这个叫什么聂小倩的,都不知哪里来的乡下野丫头,写了两笔……唉,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王老夫子不是王琼英的老爷,也不敢自居老爷,心脏却隐隐作痛。
“姐姐要多多到这边走动。”
“好的,琼英妹妹,若是得了空隙必定来寻你。”
“有了新的本子,也要让妹妹先睹为快。”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