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华执剑站起。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法逃了。单脚跳怎么跳得过那个鬼魅一般的老和尚,烧三百柱高香也不能啊……
裴先生呀裴先生,你为什么还不来?
此时此刻,栾华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忽然,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采,大声说:“裴先生,你来啦!太好了,快打这个黑袍子秃头!杀了他!”
法然一愕,随即哈哈大笑:“没人告诉过你吗?同样的招式用第二遍,对一个真言密宗大师是无效的!你再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那保镖也不会来救你的。”
“抱歉,我来晚了。”
温暖的声音犹如天籁,瞬间让栾华的心头阳光满溢。他来了!他真的赶到了!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就像在温泉里泡太久了一样。
法然没说话,而是谨慎地朝侧面退开。他深知战斗时不能被夹击的道理,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后背安全。然而这女人的保镖是什么时候悄悄摸到我背后的?难道我太小看这人了?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个轻敌的大错误。
裴寂踏出一步,又一步,步步逼向法然。他脚步异常沉稳坚定,些微也不曾动摇。
法然默默地解下腰间一对金刚独钴杵,拉开架势。这时裴寂忽然开口:“你是扶桑国真言宗里高野的人?里高野不问世俗间事,向来以除魔降妖为本分,为何却要掺和到这一场中原王朝的更迭里来?”
法然刚才废话连篇,如今面对裴寂,却变得惜字如金。他一言不发,只凝视着裴寂,双手各抓一根金刚独钴杵,立在胸前。
裴寂举起右手,缓缓摘下头上挡雨的竹笠。这顶竹笠一定戴过很久了,帽缘灰蒙蒙的,磨得看不出本色。他的脸出现在法然面前——下巴瘦削,嘴唇薄抿似刀,鼻梁纵贯如铁线,担着一双金色竖瞳的眼睛,让人感受到猛兽猎食前的漠然无情。
起风了,秋雨将续未续,卷来一阵凉意。
栾华只觉汗毛根根坟起,呼吸不畅。再僵持一阵,眼前的景物竟渐渐迷蒙。她一时惊觉,腾出手来揉揉眼睛。这才发觉四周雾霭竟潜了过来,在裴寂与黑袍和尚之间盘绕不去。怎么回事,这两人明明就在前方对峙。她确信相距还不到十步,但竟然看不清?
裴寂手腕一抖,竹笠向法然飞去。
在栾华眼里,那黑竹笠缓慢地旋转着,隐隐带出闷雷般的破空声。如果是我,该怎么办?举剑去砍那斗笠吗,实在拿不准结果到底会怎样。她看见斗笠边缘隐隐闪耀银光,给人锋利如刀的感觉,她担心自己的剑反而会被竹笠切成两半。
说实在的,栾华一直以来对自己上清宫执剑真人的身份引以为傲。不敢说轻视裴寂,至少没把他当成跟师门长辈一样厉害的高人。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裴寂这次绝对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他甚至没有出刀,单单抛出一顶帽子,给人的压力就沉重如山。栾华简直不敢想象,那顶斗笠要是朝自己飞来,到底要怎么才能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