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作聪明的隐患

人一整个月未换洗所穿的衣物一样，令『罗切斯』无法忍耐。

    世上也许存在好的邪教徒，但对『罗切斯』来说，只有死的不能再死的它们，才能让这世界变得更好。

    ……

    这里是一天中，仅能见一次太阳的昏暗世界。

    人工河渠的阶梯边上，一双泛着青白色、瘦弱无骨的小手在努力地搓揉着脏兮兮、颜色不一样的脏衣服。在她身后，同样污浊的衣物堆积成群，也不知何时才能洗完。

    在那对面，稍微干净一点的街道边，坐在有些破旧的小凳上的『罗切斯』耐着性子，等待着正给自己擦拭皮靴的孩童完成他粗糙的工作。

    之后，『罗切斯』很大方地给予了对方一枚银币。

    直到看见那孩子开开心心地将它上交给不远处，正为其他同样穿戴简陋又贫寒的客人缝补衣物的家长后，才将一旁仍保持着凶恶姿态，打算敲诈那儿童一笔的小青年“释放”。

    不必要的善意仅会引来不必要的窥伺。而后者，是此地无辜脆弱的下层住民无法承受住，带来祸患的“灾厄”之源。

    除非施善者愿意为了这些无法上税，称不上合格劳动力的住民向另一些以讹诈、欺侮这些弱势群体“谋生”的蛆虫宣战，不然还是收起泛滥的善良吧。

    这些寄生虫是怎样都无法从人的劣根性中斩除的，因为那是源源不绝的怠惰。

    重新站起身的『罗切斯』向“子体”指示，让那名被操纵的小青年在前边为自己引路。

    此外，他还在一旁兜售手工艺品的小商贩处买下了一副形似小丑的面具。

    黑白相间的色调下，简单的一笔弧线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剧一般，令人感到有些莫名的滑稽。

    因为这是廉价而粗糙的作品，它并没有更仔细去刻画的其他细节，两个弯曲的眼孔、一个弧度夸张的“笑容”就是上边所拥有的一切。

    跟随着引路人，戴上了这副滑稽又丑陋面具的『罗切斯』，在仔细观察着因泽纳恩战败而变得更加混乱的贫民窟，以及这些生活变得更加困难的贫民们。

    坚硬难吃，即使泡足热水也难啃食下咽的黑面包又贵了两铜币；

    上城区里的那些善良的老爷们也不再来此地雇佣少男少女了；

    人们通过简单的体力劳动赚的铜币、银币更少，而破旧渗水的住所租金却变得更贵，贫寒家庭更加难以积攒金钱改善生活，他们搬出此地的希望更加渺茫；

    那些仗着身强体壮四处勒索、讹诈的痞子混混们从一月一次，变成现在隔三差五就来捣乱“索赔”。

    战争落败的这件事，对习惯了艾沃达纳殖民统治的上层富人，无非就是缩衣节食，再换个宗主国纳税。

    而对本就生活艰难的底层贫民们，很可能就会彻底无法求生，熬不过接下去，就要来到的寒冷的冬天。

    用现代一点的话来说，富人们抗打击抗风险的能力，总是比本就挣扎着勉强维持生计的贫民们要更强一些的。

    随着『罗切斯』更深入这处处透着苦痛与贫贱气息的地方，行走在他前方的“带路党”数量逐渐停止了增加。

    一旁躲藏着的那些想要敲诈『罗切斯』一笔的人如今更是不敢冒头，在他前方，这些明显被他控制着，如活死人一般形态怪异、蹒跚学步的引路人起了很好的榜样。

    而这说长也不长的旅程也到了尽头。

    这一路都板着脸的『罗切斯』抬起头往前看，目光尽头，是一座教堂。

    供奉“负之神”的教堂。

    整体漆黑、暗淡的色调中，四处刻画着扭曲不可辨认出形态的怪异形象，似绘着末日来临时，“神明”将出现，毁灭世间，重塑祂信徒们的“乌托邦”一般。

    丑陋又邪异。

    这是被人们绝望与疯狂浇灌滋生，最终发育成熟的恶之果实。

    也是邪神即将回归的排头兵。

    拦在被『罗切斯』控制的“杂兵”前方的，是一群浑身披着黑衣，无法直视面容的邪教徒。

    他们浑身散发着腐臭堕落的气息，用不着掀起那肮脏破烂的衣物，『罗切斯』都能猜出里边住着什么怪物。

    自称“暗之信徒”的混沌渣滓总是遍布伊尔瓦各地，里边什么种族都有——恶魔、狗头人、小鬼乃至人类。

    『罗切斯』远远地看着这些，误以为对方是不知死活的恶势力团伙，跑来敲诈“伟大的混沌教会”的邪教徒，被反过来打得四散逃窜。

    这些不惧生死，拼着被“神术”炸飞胳膊、肩膀都要追着它们敲打、撕扯咀嚼血肉的“恶魔”，邪教徒们从未见过。

    如此舍生忘死，究竟谁才是“邪恶组织”？

    从不屑一顾，到严阵以待再到惊慌失措，蛐蛐数分钟内，原本张扬地在门口“杀敌”的邪教徒便哭喊着退回了教堂内。

    『罗切斯』并未尾随入内，他在等着这些邪教徒“召唤”出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遗憾的是，这次他的运气没那么好，或者说对方运气没那么差。

    来的并不是他期望的那位“高阶领导”，而仅仅只是一个分部负责人。

    “嗒”

    那刚走出教堂门口，面色虔诚、准备大发神威，赐这些不知死活的“恶势力分子”一死的混沌使徒被『罗切斯』响指一打，顿时蔫了气势僵直在原地。

    在教堂内呐喊助威的邪教徒们不解、诧异的目光中，它们好不容通过仪式召唤出来的“那位大人”，站在门口发呆了好一会，并未立马冲上前去“扬我混沌神威”。

    而对方再次有所动作时，这些邪教徒们都惊呆了。“那位大人”竟然原地念念有词，开始施展同归于尽、威力巨大的“神术”。

    更令它们震惊的事并没迟到多久，施展完“神术”的它浑身充斥漆黑的烈焰，狰狞可怕，散发着莫名的威压，令这些邪教徒也不觉瑟瑟发抖，无法动弹。

    然后如此模样的“那位大人”反身冲入了教堂当中。

    随着背后传来一声响彻【亚尔蒂海特】全城的轰鸣声，早就远离了爆炸中心，依然戴着丑陋面具的『罗切斯』索然无味地离开了这地。

    对于这些早已适应了如今伊尔瓦环境的生物而言，『罗切斯』的能力已非凡力可阻止得了的。

    除非对方完全不受这空气中遍布的魔歇拉细菌侵蚀，才能抵挡住他层出不穷的手段。

    可惜的是，除了神祇，这样的生物压根就没法在这个星球上活下来。绝大部分无法适应魔歇拉的种族早早就死于“莱姆·伊德”纪最初爆发的危机之中。

    这就像要在地球上找到一个一旦接触氮气就会出现病症、逐步衰亡的生物一般。

    可就在『罗切斯』接下来打算前往『韦赛尔』执勤的地点，准备用二皇子仆从的身份说服对方，令他携着自己的妹妹一同迁往泽纳恩王城之时，

    他感到自己寄存在韦赛尔家中的“子体”被烧死了。

    强烈的危机感霎时充斥了『罗切斯』全身，令他不觉瞳孔收缩。

    他终于知道那隐隐困扰着自己的疑惑在哪了。

    这个世界并非那“完成任务”便可高枕无忧的虚拟游戏了。

    这是个随时发生着变化的现实世界，方才自己绝不应该抱以“游戏”的态度处理这些“任务”。

    自己即使提前“清除”了陷阱，可如果没斩草除根，那些狡猾奸诈的混沌渣滓依然会寻踪觅迹，对『罗切斯』试图保护的人们做出“报复”的行动。

    而接下来，他很可能就要面对轻敌的恶果了。

    被面具遮掩着神情的『罗切斯』依然不急不慢地走着，但他的皮靴与足部开始一寸、一寸地“蒸发”了。

    伴随着其上的绅士装，以及头戴的绅士礼帽的相继“失踪”，眨眼间『罗切斯』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只剩下一副失去支撑物的可笑廉价面具摔落在泥泞污浊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