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各筑成两座炮台,各炮台相距十丈,共是四尊三十二磅攻城大炮。另外,还有四尊二十四磅攻城大炮,也是相隔十丈一尊。每一尊大炮的红绸炮衣都已卸掉,并且有掌炮军官在每一尊大炮前焚了香表,每一尊大炮的后边站立十名炮手,穿着蓝色的过膝襔裆,前后心上各缝有一块圆形白布,上写一个“炮”字。在御座前三尺外左右地上摆好两个矮凳,上有红色坐垫。这是给秦王、晋王二位设立的座位。
片刻之后,李自成在众人的护卫下,大踏步来到御帐前边,昂然在御座坐下,举目向城头观看。秦、晋二王在御座左右稍前的矮凳上坐下。李过、李岩、牛金星、宋献策以及六政府尚书和左右侍郎、文谕院学士等一批新朝重臣,分立御座左右。侍郎以下官员也立在左右的后排。归降的镇守太监杜勋也随同众位文武站在后排。吴汝义和李双喜因为要随时听皇上呼唤,站在御座背后。李强率领五百火铳手、一千弓箭手,站在城濠外边,对城头虎视眈眈。
倘若城头上有打算向御帐放炮的可疑动作或发出叫骂恶言,只要李强一声令下,这一千五百人会在瞬息之间,将密集的弹丸和利箭向城上射去,使守城的人们没法抬头,而站在一处土丘上的张鼐手中红旗一挥,所有的北从西便门南到天宁寺的、对准城头的各种大炮将都跟着一齐点燃药线,顷刻之间将使城楼和雉堞多处崩塌。
这样一番大动作,自然不会瞒过守城兵丁、太监的眼睛。毕竟,从西直门的北边到阜成门的南边,面对城墙用沙包堆成的数百座炮台上的大炮不是耍笑的!阜成门外月坛内不停的有车辆骡马出入,将一车车火药炮弹运往各处炮垒不是假的!
对于各种大炮尤其是所谓红夷大炮的威力,北京人是最为熟悉的。
倘若是数百门火炮不停轰击,便是北京城墙号称坚固,又能坚持多久?倘若是因为抵抗而激怒了大顺军入城屠城,咱们大家该如何逃过?想到了这些,更使守城的太监和军民望之心跳腿软,面如土色。
但是,城上的诸多太监中也有眼尖的太监认出来站立在李自成身后右边第二排的镇守太监杜勋,但不敢用手指点,只是互相挤眼努嘴悄悄地互相示意。杜勋的出现,使守城太监们的精神更加瓦解。
李自成似乎在御座上说了些什么,一名骑白马的将领疾驰而来,背后跟随着十几个骑马的随从,他们一直到城濠岸边勒马,向城头上放一响箭,然后用自然合韵的语言向城头整齐的高声念诵:“守城的军民人等听清!我大顺军兵将如云,大炮千尊,已经将京城团团围定,水泄不通。进城之后,只杀贪官,不伤百姓,平买平卖,四民安生。明朝的秦晋二王,已经投降,左右陪从。倘若放箭打炮,意图顽抗,我城下众炮齐鸣,必将尔等严惩,决不宽容!”
宣讲完了之后,那名骑白马的将领双手捧着刘宗敏的一张文告,用浓重的陕西口音,一字一字地高声念道:“大顺倡义提营首总将军汝侯刘谕:谨奉永昌皇帝圣旨,晓谕城上军民与内臣。明朝气数已尽,尔等均我臣民。义师进入北京,定在今日黄昏。只听炮声一响,尔等速开城门。大军吊民代罪,纪律一向严明。入城之后,百业照旧,市井无惊;布新除旧,共享太平。倘敢闭门抗拒,不肯立即献城,定遭屠戮,以示严惩。切切此谕,务须凛遵!”
宣讲已毕,这十几骑便在城上众人如释重负的目送之下扬鞭策马得意而去。
“该死的东西!流贼都到了城壕边了,你们为什么不开炮轰贼?!”没等到众人稍稍松口气,城下马道上便传来一阵吼声。
却是负责提督京城防务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领着数百人巡视至此。
王承恩早已被怒火激发的两只眼睛里血丝密布,用懂得相面的术语,这种情形叫做血贯瞳仁,说明此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了。和一座火山相仿,只需要一个爆发点就能喷发出巨大的能量,上万吨的岩浆会把任何试图阻拦它们前进的物体化为灰烬。
本来策划的十分周密的一次微服出京行动,不知道如何走漏了风声,被数十名御史和闻讯赶来的朝中官员们当街拦阻,哭劝,更有几个人在地上撒泼打滚要行死谏。逼得崇祯没有办法,向这些人表态“朕自当守宗庙社稷,然皇嫂应出京”,但是,以光时亨为首的一群人却是得理不饶人,以痛打落水狗的态度很是蛮横的责令皇帝崇祯必须全数回宫,什么皇嫂离京,不可以!
“懿安皇后为杞县人士,闯贼伪丞相李岩亦是杞县人,陛下莫非是打算以此乡谊行议和之事?”
人群之中有人发出如此悖逆诛心之言。气得王承恩眼前一阵眩晕,几乎就要栽倒。
无奈之下,崇祯和一干准备同他一道离京之人只得是悻悻而返。
这么一番周折,如何不令王承恩怒火埋胸?到了彰义门,却发现闯贼便在城下炫耀,城头上却是一炮不发。
“公公,敌众我寡。您看!”负责彰义门一线的镇守太监做出一脸苦相,指着城下南北两个绵延罗列数里的巨大炮群。“城下闯贼有火炮数百门之多,我军只有十数门火炮,如何与之对轰?”
“你!”明明知道这是太监的推脱之词,可是王承恩却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拆穿他的谎言。
“闯贼便在火炮射程之内,正是为国效力建功立业之时,尔等却在此畏刀避剑,尔等要做什么,辜负了朝廷多年恩养之德!”
“王公公,不是我等怕死,您看,秦王与晋王就在闯贼身边,所谓投鼠忌器,如何敢开炮?万一误伤了两位王爷,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正在两个太监头领一时僵持不下,城头上气氛极为诡异尴尬时,城下的大顺军却开始行动了。
数千名民夫在千余名兵丁的监督护送下,抬着大小各异的木板、背负着装满泥土的草袋、麻袋,越过在城下放列的炮群,缓缓的朝着壕沟而来。
这种攻城战术在大顺军已经是运用的十分熟练了。先填平壕沟,之后,或是兵丁在炮火弓箭火铳的掩护下云梯蚁附登城,或是火炮以实心弹轰击城垣,将城墙上所包裹的城砖击碎,跟着便是精壮扑城挖取城砖。
但是,首先都是要将城墙外的羊马墙、护城河等辅助守御设施解决掉。
一个个草袋子被率先冲到城壕边的民夫丢进已经干涸的壕沟内,紧接着又有抬着长木板的民夫们喊着号子将木板立起,用长绳子拴束住一头,缓缓的向壕沟对面翻过去。
“开炮!再不开炮流贼就要登城了!”
顾不得多废话,王承恩抢步上前,在一门八磅炮前略微观察了一下,夺过一名炮手手中的烟袋,顾不得肮脏,猛力吸了几口,将烟袋充当了点炮的火把。
炮弹飞出,正中民夫人群当中,溅起了朵朵血花。
“打!就这样打!”
见城下的大顺军也没有开炮反击,王承恩顿时胆气壮了不少,大声嘶吼着,指挥城头守军向城下攻城填壕的大顺军开炮压制。
一时间炮声隆隆响起。
脸上被硝烟熏染的黑白不一的王承恩,透过城上硝烟望见城下的顺军民夫向后退去,不由得发出得意的笑容。
“公公请速退!闯贼炮火怕是马上就来了!”城头上的太监却不敢欢喜,只拉着他沿着马道向城下狂奔。
果然,不过片刻,连续几响炮声,声震大地,并听见炮弹在空中飞过时所发出的刺耳尖啸声。几十枚炮弹掠过城头,落在了城中,将城门附近的几处房屋打得梁断墙塌。炮弹落处,烟雾升腾,随着烟雾腾起火头冒出,阵阵呼喊哭号呻吟之声也在城内响起。
王承恩虽然是被称为“内相”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深受崇祯宠信,却也不是不知兵之人。非但熟稔操炮事务,并且当年同李守汉一道在长清与两白旗结结实实的做过一阵。但是,刚才大顺军反击的炮火,却让他明白了,顺逆之势已经逆转了。
耳边却又听得从城东隐约传来了阵阵炮声。
“公公!似乎是朝阳门方向!”
他的一名护卫辩别了一下方位,指着东面的朝阳门方向。
这一下,顿时让王承恩彻底慌了神。朝阳门,此时便是大明朝廷和崇祯皇帝身上的一根脐带,与外界和母体保持着一点联系。倘或是这根脐带被断,那么大明朝廷和崇祯皇帝也就彻底完蛋了!
王承恩惊魂未定,赶快带着护卫上马,向东驰去,一行人穿过西单牌楼,抵达长安右门,翻身下马。因为承天门前边正对皇宫,遵照明朝礼制,任何人不许骑马和乘轿子横过御道,所以王承恩命从人们绕道而行。经过长安左门向东单牌楼驰去,打算从东单牌楼继续往东,直奔朝阳门。
在疾驰的马背上,迎面寒冷的北风吹入衣袍,让人有寒彻入骨之感。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那群朝臣:“皇爷的江山便坏在你们手里!”
西面的炮声和喊声渐渐远去。
东面的喊杀声渐渐清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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