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将沙土均匀地洒在上面。随后,四名壮汉抬了沙鼋,将其轻轻放在细沙之上,姬岁月一手持着尖刀,一手捧着半身高大陶瓮,侍在一侧。
那沙鼋肚腹一触到沙土,果然异动起来,四条短蹄首先伸出,不住地扒拉着浅浅的细沙,想要把身子沉进去,它似乎将这里当作了野外的沙地。四蹄眨眼便触到了坚硬的石板,划拉出哗哗的裂帛之声,却怎么也无法再望下沉去,沙鼋焦急起来,一颗小脑袋终于探出了甲壳。候在一侧的姬岁月眼疾手快,一刀斩落沙鼋头颅,一道血箭喷射而出,尽被他兜在陶瓮里。
良久,失去头颅的沙鼋才四肢瘫软下去,一腔热血直把个大瓮盛得满满当当。姬岁月大笑一声,捧起陶瓮,先行痛饮了一口,激得四周眠丘人喝骂不已。他拭了拭嘴角,露出猩红口齿,笑道:“沙鼋之血正是此兽一身精华所在,直饮最为恰当不过!”当即将陶瓮传与隗干龙,老祭祀恼他先拔头筹,怒哼一声,也仰头猛灌。俄顷众人传遍,一瓮鼋血被瓜分得涓滴不遗。
姬岁月见众人皆目光灼灼地盯着鼋尸,不由朗声大笑,问道:“妖兽做炙肉,寻常柴薪怎可尽撷其美,可有香积之炭?”
众人摇头,姬岁月又道:“那么椒聊之实,扶留之藤,茱萸之果应当有吧?”
这下众人便连头也不摇了,只把一双双竖瞳瞪着他。姬岁月一阵无力,怨艾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可让在下怎么做呢!”
隗小也早已不耐,冷叱道:“老娘看你便是一味绝好的佐料!”
姬岁月脖颈一缩,隗干龙命人取来一个小皮囊,道:“你说的那些佐料,却是没有的,只有这浸渍雪盐,可堪一用。”
姬岁月取过皮囊,以手指蘸了少许浅尝一番,不由得双眉微皱,道:“真涩,不过也只能将就了。既如此,在下便把这沙鼋驼峰,烩一锅鲜香味美的羹来,来人,取大釜!”
约莫半个时辰,一锅香气四溢的鼋羹便已炖毕,这下轮不到姬岁月先啖一口,隗干龙一脚将他踹开,也不顾鲜羹烫口,连连取食,口里直呼“妙哉!妙哉!过瘾!过瘾!”
待一干族老们取食已毕,早已垂涎欲滴的族人当即一拥而上,差点把个大釜争得四分五裂。姬岁月被挤在人群之外,连声叫道:“与在下留点,与在下留点,唉!”
隗小也一双俏目精光连绽,看起来吃相斯文,速度却着实不慢。她眼珠一转,劈手夺过一个族人盛羹的陶罐,柳眉一竖,骇得那人咽了口唾沫,悻悻地自去再盛。隗小也素手端着陶罐,走到关着少羽的笼子边,信手一扔,便将其稳稳掷在少羽跟前的横木上。
“吃!”隗小也命令道。
少羽尽管腹中饥火熊熊,口里更是清涎满溢,却又怎会真的取食。只把小脸一侧,不去睬她。隗小也嗤笑一声,也不与他缠夹,转身便走。另一侧的易螈忙不迭叫道:“小子你有骨气,老头我很欣赏,这嗟来之食便如一桩恶业,有志之士千万不可食之。不如就让老头,与你消了这桩恶业吧!”
少羽听得忍俊不已,探手捧了陶罐递与易螈,易螈甫一入手,只觉温热宜人,馨香扑鼻,不由得一阵陶醉。岂料“咻”的一声,一道长鞭霹雳一般袭至,将热羹打翻在地,易螈登时呆若木鸡。
隗小也背着二人,只露出一个侧脸,冷哼一声,踱步走开。易螈又惊又怒,哇呀呀怪叫一通,忽然探手去抓地上的残羹,口里直道:“还是热的,将就着吃!”
那笼子被几块石头垫起尺许,笼下地上跌满了各种兽类粪便,端的是污秽不堪。少羽眼见老蜥人吃得不亦乐乎,只觉肚腹里一阵翻江倒海,忙扭过头去,视若未见。
老蜥人一边朵颐,一边好整以暇地对少羽道:“小子,你这样可不行,哪怕逃脱不了被吃的厄运,也要填饱自己的肚子啊!”其实,每日眠丘人都会将一些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投进笼里,像饲养牲畜一般饲养二人。易螈早已习惯,但食无碍,少羽却是断然不会吃的,他心里只盼着就此饿死,最好饿得皮包骨头,也不能便宜了这帮子蛮人。
一场晚宴持续了一个时辰,眠丘人便各自散去。姬岁月因为一顿鼋羹,得到了一丁点优待,他终于不用被绑在柱子上,而是被关进了少羽旁边的笼子,那里原本关着沙鼋。
帐前的空地上残存着些尚未燃尽的积薪,兀自散发着微弱的热力。少羽向着火堆方向靠了一靠,勉强觉得不那么清冷。两人近在眼前,少羽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姬岁月似乎也有些顾忌,沉默地待在笼子黑漆漆的一角。
良久,易螈率先开口,揶揄道:“两位卑…额,人族,你们不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