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但是,她素来就很能随遇而安,她想,既然是这样荒诞,就荒诞地活吧。用眼前这个身体,感知眼前这个世界。至少,别像记忆中那个人一般活得那般凄苦,最后还破罐破摔。所料没错的话,脑海中那人是酒精中毒死了吧。
但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对床前的美人生不出半丝感情。对任何人都生不出感情。甚至对活着都没什么想法,饥餐渴饮,只是本能。
她,似乎没了七情六欲。
彼时她并不知道这是断情所致。
出生后第七日,有人在她手中放了一条细如丝的什么东西,她眼睁睁看着那条如丝细线顺着生命线钻入身体。那个人叫白峰,是彼时她名义上的爹爹,昆国的白帝。那个东西是什么她不知道,直觉是一条虫子,她记忆中觉得应该是害怕那种东西的,但她当时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她不知道不恐惧只是因为她中了断情失了七情六欲。
满月那日,来了个谪仙般的青年,白衣墨发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自称是她的七舅舅。他低头来看她的时候,又一条细如丝的什么东西顺着她的手心流入身体。
同是那日,她真正的爹来接她。她模模糊糊见他挥手间灭了上百人。端的帅气。端的嚣张。端的狠辣。端的匪夷所思。她爹抱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流露着来自骨血中的深爱。但她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痛和怒。一闪即逝。彼时他的手无意中触在她的脉搏上。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但自那日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滋生。她竟然明白了,那是情绪。她的七情六欲回来了。
当时的苏浅并不明白是为什么。
直到有一日,襁褓中的她听见她爹娘在谈论她中了断情之事,以及春染、情焰两种蛊毒。三种毒在她体内奇异地达成一种和谐共处的方式存在。她一时半会儿似乎死不了。但也不排除随时死去的可能。糟糕的是,三种毒都没有解药,即便有解药,怕也没办法解,因为无论先解了哪一种毒,剩余的毒种就会反噬,她死得更快。那时她小,父母说话时没背着她。
其实断情的功用不在于断人的七情六欲。如果这药是下在动了情的成年男女身上,断的不仅仅是情欲,还会致人化爱为恨,化为地狱修罗,专造杀孽,直至耗完生命。其时也不过短短两月,最后身体会干枯成尸干。但这样的功用体现在苏浅幼小的身体上却只是断了七情六欲。或许是因她彼时心中没有爱只有恨,或许是因为她还太小,反正她吸收了母体的这种毒并未造成太大不良后果,还因此意外救了她娘一命。
于是,她从小就背负着这样的沉重,艰难地活了下来。
夜深人静时,恨得要死。恨不能拉了全世界来陪葬。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她活得如此悲催。
但每每晨光微曦时,她睁开眼眸看见飞舞着轻尘的阳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房间,斑驳地映在她的云被上,有生命流过指尖的感动,她似乎又找到了些活下去的理由。
是啊,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她脑中这样想着。不为别的,只为有一个名字在她脑子里似乎回旋了千万遍。
上官陌。就是那个名字。那似乎是个如诗似画的美男子。她脑中有几句诗文回荡,说的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但似乎那样的诗文也不足以形容眼前男子的无双容颜,雍容气度,雅致风华。她似乎爱了他很多年。
那样的男子,谁人能不爱呢。
她觉得此时自己像个睡美人,沉睡在冰玉床上,等待着心爱的王子来吻醒她。她希冀着那个王子就是上官陌。
于是,她在心里呼喊了千万遍这个名字,并且不停祈祷,希望他能听见她的呼喊。
但她念的祷文似乎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心经。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这几句她很明白。但最后那句咒语是什么意思呢?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真是难解啊。
一忽又觉得身体里好几条虫子在打架。搞得她昏昏沉沉的,脑瓜仁子撕裂般疼。且愈想那个名字脑瓜仁子愈疼得厉害。月白的身影在她脑中不停晃,时而是温润浅笑的模样,时而是淡若清水的表情,时而眉间隐着薄怒,时而又是一副懒散戏虐她的样子。但每种模样都无比好看。这些样子在脑中,晃得她一阵一阵眩晕,还伴着割裂般的疼。她灵台一丝清明,想着是不是体内那些蛊虫发作了。她前世今生最怕的就是软软的爬行类,但如今它们就在她体内肆虐,恐惧似乎比疼痛更让人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