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中略提了提御驾亲征的事,百官中大部分人都只当她随口一说,也就随便一听。有几个当了真的去春和宫觐见她,她睡得黑沉也没能见得上。没想到今日一上朝,苏浅她便将御驾亲征的事郑重地、又淡然地宣布了一遍。
立时便炸了锅。
各样反对她出征的理由在偌大的金殿里盘旋成压顶乌云一般。
譬如古板一点的臣子,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譬如年轻气盛一点又身负才学的臣子,说的边疆已有那么多位能征善战且又足智多谋的大将,现在也并未落了下风,实在无须帝凰再亲上战场;还有一类喜欢中庸的也亮出了观点,说的是如今多事之秋,帝皇还是坐镇金殿安稳民心的好;更有楚哲和崔梦雪这样的心腹之人,说的是两根小豆芽子清泽太子和扶光公主太小,根本离不了娘亲。
苏浅冷静淡然地瞧着一众激愤的朝臣,没有丝毫要收回成命的意思。
楚哲领着头闹起来:“帝凰若是执意要御驾亲征,臣无能,这个丞相不做也罢。”
这是要罢工的意思。
你走我也走,看谁能犟得过谁。
有他领头,百官纷纷跟风表示,要罢官。不得不在心里赞上一句,还是丞相这个施压的方法好。
苏浅却是铁了心。
一贯不爱摆出一副执政者架子的人威仪十足地将案上一方镇纸当作惊堂木拍得震天响,震得群情激愤的百官懵懂地住了喧闹。
声音极冷:“谁要罢官,脱下乌纱,从前门走出去便是,我不拦着。但我可有言在先,走出这扇门,便永生开除官籍,不再录用。”
一句话震得金殿静寂,大半的官员缩了缩脑袋。
楚哲抿了抿唇。看样子帝凰她主意已决,断无更改的意思。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退一步,屈膝一跪,“臣请代替帝凰出征,请帝凰留下来执掌朝局。”
苏浅冷眼瞧着他,他微微低头,头皮顶着刀锋一般的犀利目光,心里就生出些挫败感来。看来这个提议也是白扯。
果然,苏浅道:“丞相打理朝政一把好手,但你自忖若论战场上运筹帷幄,可以比得过叶清风、袁靖、墨凌、宰离、轻尘以及十三修罗中的哪一位?或者润雨润杨两位小将军也行,丞相觉得上阵杀敌能不能比他们更勇猛?”
楚哲默了。
苏浅她说话忒直白伤人。
他真正未上过战场,大话半个字也不敢说。
苏浅扬了扬眉,“或者,你们中有觉得自己比他们强的,也可以毛遂自荐一下,代替我出征。”
一片默然。
苏浅惯会在气势上压人一筹。
“再或者,你们觉得有比我强的,也可以替我出征。”
谁敢说比她强?
不单单是因为她身份高高在上令他们不敢僭越,更是因为她从小到大经历的战火洗礼,怕是比他们中最老的老将军一点也不少。
一片静寂之中,有人清亮发声:“帝凰,臣想请问,为何一定要御驾亲征?亲征的意义何在?”
敢这么直言上谏的,除了她昔日青门的阁主、最是邪肆无忌的花美男崔梦雪,恐再无第二人。
直挺挺站在大殿中央的,果然是将一身板正官服也穿出点痞气的崔副丞。
百官心里透出点光来。究竟是枉作努力还是可以劝回帝凰的心意,不抱什么希望地拭目以待。
“或者,帝凰是想要亲手报一报被单方面和离的仇?”
方才的话已是大胆,这话一出,更叫百官抹了一把冷汗。
帝凰的直系,果然说话都和帝凰如出一辙。这个,大约比帝凰还要说话直白些。
苏浅望着生得娇媚妖娆的崔梦雪,嘴角一挑,绽出个实打实的笑容来,笑容却有点冷,“我确然是要亲手报一报仇。可不光是被和离羞辱的仇。是该算一算总账的时候了。二十四年前我母后被下了断情,又被人拐入昆国皇宫的仇,我自生下来携了断情之毒,又被人下了情焰蛊和春染蛊之仇,我前半生历经的大大小小数百场暗杀暗害之仇,我新苏二十万将士至今埋骨冥国之仇,还有丰益城之仇,还有今次十数万将士为保家国牺牲疆场之仇……还有许许多多无法细数的国仇家恨。”
若说今日的朝堂之上,谁最能体会苏浅心怀这些仇恨的苦楚,也唯数崔梦雪在内的几个自小追随她的人。她自小经历的血雨腥风,大半崔梦雪都与她并肩承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