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计,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已经没有后半辈子了!”老汪坦然地告诉甄重。
“怎么了?”甄重异常紧张。
“我已经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托你的口福,我在九泉之下享用吧!”老汪沙哑凄凉地回答,并从口袋里掏出六张一元钞票,“我们买全程火车票!”
“是啊,你以前壮得像头牛,最近几次来回,我发现你瘦多了,人也没了精神。唉,世事无常呀!你钱就收起来吧!我能帮你一把就尽一点力,这一段就免了,转车时你再买不迟。我只知道你困难,不知你如此劫难,保重身体啊!”甄重竟然免了老汪父子的车票,在火车到来后直接把他俩送上车。
甄重一边往上推着老汪的屁股,一边对列车员打招呼:“我家亲戚,伤残军人,麻烦帮忙找个座位,多多关照!”
绿皮火车“呜”的一声发出吼叫,缓缓启动,先是往后一退,金木一惊,抓住椅子背,然后车厢一节碰着一节,依次向前移动,金木感觉自己的这节车厢猛地一抖——火车“咣当咣当”出发了。
火车徐徐出站,望着落叶飘零的秋风中,满脸皱纹却不失威武的铁路老工人甄重渐渐逝去。
火车开始慢似老牛,很快疾如虎豹,呼啸着一闪而过,两边的林木由一颗颗变成一排排,“呼啦啦”背道而驰,金木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低下头来,百感交集:“这世界好人多啊!”
老汪在金木对面坐着,看看面对车头的金木被呼呼作响的风吹得头发飘如枯草,从额头掀起,倒在后脑勺上,喘着粗气,揉着红红的眼睛。
老汪知道金木初次乘火车没有经验。于是站起来,左右手同时按住车窗卡扣,“吧嗒”一声,玻璃窗户稳稳地封住。令人窒息的狂风突然消失,金木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闲话少说,金木随父亲一路无语。上火车下火车,乘汽车,坐轮船,经过五六轮的转换,终于来到老汪所在的城市。
一下火车,金木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又像停留在明朝的刀耕火种的农民突然进入了工业化的时代,他开始手舞足蹈,两天旅途疲劳一扫而光。
金木东张西望,充满了好奇。老汪拽住他:“我们直接到厂里去吧,大事为重,先把学校落实好。”
金木这才想起自己的历史使命,再次感叹:“李自成进bJ城,忘了初心,我不能重蹈覆辙啊!”
父子俩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厂门口,银灰色的两扇铁栅栏大门用一个铁拴插上,背面一把大锁死死地锁住,铁锁垂挂下来,像一个大秤砣。左边的那扇大门上空出约一米七高、六十厘米宽的空白,仿佛是用刀子裁出来似的,只是通过铰链套着一扇小门,模样完全一致。大门紧闭,小门对内开着,就像一个巨人牵着自己刚刚牙牙学语的小宝宝。
金木看到红砖高墙上竖起高高的铁丝网,森严壁垒,也不知是防止里面的人出来,还是怕外面的人进去,或者是兼而有之。
侧身挤进小门,金木看见大门左右各有一个传达室。听到门响,左边传达室走出一位身高和金木相近的中年人,他机警地扫视了一下金木,发现随后而来的老汪并不利索地在小门拖拽着包裹。
中年人立即迎了过来,一把将包裹从小铁门外拉进来,他热情地向老汪打招呼:“哎哟!老汪回来啦!”还不忘摸了摸金木的头,“这小子就是金木吧,像,真像,跟老汪就像一个模子刻的!”
老汪把行李放在传达室,招呼道:“老管,帮我看一下,我带儿子先去找领导!”
老汪马不停蹄带着金木直奔厂长楼。老汪轻轻推开吴书记的办公室大门,金木开启了他人生新的篇章。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