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官府和集市诸位商会同僚的帮助,借贵地一用。”他朝众人拱拱手:“那这匹锦,孙某就不带走了。”
“这里有个投注的地方。”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摊位,说道:“有兴趣的话,每天都能来赌一赌,看看到底还有没有人,能挑战成功。赌中了的人,拿着每天发的号牌,还可以来参加这个关扑买卖。这匹锦,就当做头奖。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立刻一阵叫好。
朱文奎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谓关扑,就是抽奖,是宋人就在玩的活动了。在孙十万制定的规则中,手里的号牌越多,抽到的机会就越大。所以这附近,很多闲着没事儿的中上层市民,都会来捧场。而这个消息,也会随着他们的口口相传,甚至是号牌的交易买卖,而快速传播开。
这样,不管最后谁赢,孙十万等于拿一匹锦,把自己的织机大为宣传了一番。大都城里,四方商人众多,人们看到他手里有这么先进的设备,肯定会更相信他的货源品质和供货能力,甚至希望直接高价购买他的织机。这样一来,就等于在整个地中海市场,做了一次规模巨大的宣传了。
“你真觉得,一个月的时间,这里的人造不出来这织机?”朱文奎反问道。
“大家有兴趣,可以随便看么。放在这里,就是让大家看的啊。”孙十万两手一摊:“如果是专业的掌柜、匠人,确实想交流下经验,和孙某说一声,亲自来操作一下都可以。有什么不行的呢?”
朱文奎一时哑然。
孙十万这个意思,就是给伱你都仿不出来。而且,看他的意思,既然敢在这边公开售卖,以他们这些商人的习惯,自己手里肯定已经有更先进的一套东西了。
“这不是个木匠的问题。”孙十万还贴心地解释了下:“织机的结构本身不复杂,基本的原理,我想懂行的人都是知道的。但这台的特殊之处,在于这里。”
他指了指织机中的线束:“只要制作出这样一套花本,就能编织出织锦上的花纹,不需要去手工控制一根根线了。同样,想更换花纹的时候,也只要替换花本就行。”
其他围观者看的云里雾里,而人群中,几个打扮奢侈的人,惊讶地长大了嘴。
他们大概就是孙十万在当地的同行,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意思了:普通的织机,对纺织工的技术要求很高。而孙十万的机器,等于把技术难度从纺织工控制丝线,转移到制作花本上。只要能量产这种花样,那么,技艺一般的纺织工,也能做出质量差不多的上等锦绣来。这样一来,产量当然会突飞猛进,对其他竞争对手形成碾压局面。
“我们来演示一下吧。”孙十万一拍手:“继续,继续!”
随着他的命令,一个伙计爬上了高大的花楼,一边提起、放下不同的线束,一边喊出口令,而坐在下面的织娘,则和他相互唱和,两人像是念诵咒语一般,不断对着听不懂的暗号,然后进行不同的操作。
其他观众又是一阵赞叹。而朱文奎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
这种喊口号操作的方法,他倒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去郭康那个修道院玩的时候,他就发现,郭康手下的修士们,也是这样喊着口令,操作机械的。
而且仔细一想,织机的事情,郭康之前也给他说过。
按郭康的意思,中原式的纺织机其实是个“编程”机器。商人会根据客户需求,绘制纹样;然后,有被称为“意匠”的专门工匠,根据这些图案,设计那些线束的排列分布;最后,才是织工操作这些线束,进行纺织。
郭康认为,这种大型纺织机,其实就是把花纹变成了“程序”,记录在这些丝线线综上。由于这些储存了花纹的线综,是手工编织成的,所以他才用“编”来称呼这个过程。
他认为,这个思路不止能纺织,还可以用来计算。只是他一直在搞更基础的东西,没有时间做这些,所以给朱文奎提过一次大概思路,就没继续说了。
而现在看来,对于郭康说的这些,孙十万就算不知道“编程”这个名词,对于其原理,明显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对于承诺的赠送,确实有底气:这机器真正的核心技术,不在于这些木头部件,而是“编程”的技艺和设计思路。
同样,这位织娘虽然好看又手巧,但就算把她送给别人,也没什么用——她只是纺织工中的一员,甚至都不是最主要的角色。单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操作这个大家伙,让它正常工作起来。
也就是说,哪怕有人挑战成功,做出了类似设备,还得到了这台花楼机,他为了更快扩大生产,获得更稳定的技术支持,也肯定会选择与孙十万合作,以求得到完整的资源,让好处最大化。
这样,看起来是激励当地技术进步,形成竞争,但最后也只是给自己挖掘出一个有能力的合伙人。
所以,不管什么结果,孙十万看似慷慨解囊,其实都是稳赚不亏的。
朱文奎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这奸商确实不像看上去那边简单。不过,这也同样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你真的愿赌服输?”他问。
“当然了。”孙十万点点头:“朱公子也是中原来客,不过您不是干这行的,可能不知道。这机器除了中原,便只有波斯才有了,而他们也是明确向中原学来的。”
“这种原理的器械,西汉时就有了,但到现在,一千多年了。来往中原的胡商、出入边关的商人工匠,不可计数。那为什么,至今没有第三家,能大量使用这种器械呢?”
“所以说,这东西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他摇摇头:“波斯人的纺织技艺,其实已经高到能向中国反向输出一些技术了。这边要是也有能学会的人,那说明他也是值得相互交流的。我们不也能学来很多么?”
“当然了,我的波斯助手,倒是坚定地认为欧洲人不行的。”他笑着说:“或许,几百年之后,他们就能学会了吧。”
朱文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好挑刺道:“那你这里为什么还挂个‘元’字大旗?你都说了,这是中国的技艺啊。”
“你打起元朝旗号,也没有经过中国朝廷同意,就擅自到处展示、售卖。这在道理上,说不通吧!”
“我们是大元的商会,为什么不能挂啊。”孙十万有些意外,立刻反驳道:“大元的不就是中国的么?那还能是什么啊?”
“就是啊,我大元不是中国的朝廷,难道是蒙古的?”
“和林又欠烧了是吧!”
“有这技术很奇怪么?大元科技天下第一!”
“大元的又如何?我们大元怎么你了!”
“……”
见老板跟人吵架,伙计们也纷纷上前帮腔,七嘴八舌地驳斥起来。
“呃……”
这帮人牙尖嘴利的,朱文奎本来就不是擅长辩论的人,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赶紧看同行的人,结果小让娜等人光顾笑,也没管他。
“好了好了。”大概也是不想闹大,孙十万连忙制止了众人:“朱公子也想来挑战么?”
“行!算我一个!”朱文奎一时较起劲来。
“哥,你行么……”小让娜这回倒是反应过来,连忙拉拉他,轻声问。
“没问题。”朱文奎直接答应了下来。
“那好,给朱公子也算一个。”孙十万倒是没计较,朝他拱拱手:“孙某就静候佳音了!”
一个拿着纸笔的伙计走过来,把册子递给他。
围观的市民几乎都不明所以,但见到有人挑战,还是鼓起掌来。不管怎么说,有热闹看,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对了,之前还有哪些人啊?”朱文奎接过笔,想了想,问道。
他决定,有空还是拜访一下其他能工巧匠。海西这边,虽然技术水平看起来远不如中原,但集中优秀工匠的才智,钻研一个产品,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哦,还没有呢。”伙计老老实实地说:“您是第一位啊。”
“……”
“噗嗤……”小让娜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