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3）

    炮台之行加深了这两个男孩的相互了解，共同点和不同点随着时光的推移，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在两人中间，有时需要火辣十足的辩论才能扞卫个人的神圣观点。每到此时，肖蓉与单阳总扮演起了四平八稳的裁判，稍微纠正一下时常出现的偏激看法。

    周日去肖剑家，恰好韩悦悦有事没来，肖蓉和单阳均松了一口气，至少房间里的学术气氛不会被肤浅的校花所破坏。在草木茂盛的前院里，高原又同肖剑围绕中外园林的优劣展开了激烈辩论，作为风景园林专业的学生，肖剑力挺中国古典园林，源于山水之灵感，又绝对高于大自然之意境。在明代私家花园中，迷人景致往往依托山水作为最基本元素，陶醉于其中，可以忘掉一切世俗烦恼，同时把各种绿色植物当成点缀山水的润滑剂，没有单纯效仿自然，抛弃毫无主见的照葫芦画样，而是锦上添花似的加以裁剪和取舍，营造出了一个崭新的丰富多彩的人间仙境。

    高原却有迥然不同的看法，认为西方现代园林值得我们仔细研究，和中国一样，欧洲十八世纪以前的园林，也全是为国王和贵族建造的，可十九世纪就不同了，中产阶级的崛起，迫使当局开始重视城市公园的建设，在工艺美术运动的推波助澜下，突出几何形状，强调直线美观，逐渐成为现代主义艺术的良好开端。直到如今，极简主义、大地艺术、解构主义等流派如孔雀开屏一般，纷纷展露出其标新立异的园林风格。

    一旁观战的肖蓉站到了高原这一边，而单阳却支持肖剑，二比二平。

    关于治理国家的决定性因素是道德还是法律，两个小男孩儿又开始论战。这一次，单阳成了高原的同盟，肖蓉则同哥哥站在一起。

    肖剑不理解西方世界的所谓法治社会，那样做一点也不厚道，回想一下我们的祖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无一不是靠仁德来安抚天下。四书五经里的至理名言，道不尽孔子的谆谆教诲，数不完孟子的良苦用心，它应该成为我们中华民族治国理政的灵丹妙药。

    大错特错，高原坚决反驳这样的观点，他列举了历届美国总统的职业生涯，有相当多的都是律师出身，可想而知，法律法规的重要性，在山姆大叔开国之初就已经被放到举足轻重的位置上了，也正因为有法可依，表面看上去杂乱无章的私有经济，在司法机构的监督下，既充满火药味的激烈竞争，又遵循恪守法治底线的游戏规则，这才有了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当那些统治阶级的精英们受到检察官和法官的监控后，自然会收起上流社会至高无上，刑不上大夫的优越感，至少在生死攸关的决策中，能够最大程度地审时度势，做出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来。如果古老的中国有法律，那秦始皇就应该为焚书坑儒付出代价，汉武帝也应该由于错杀太子而被废黜，但事实没有，为什么？本来就不能依靠神仙皇帝，可我们中国人却依赖了上下五千年，依赖的结果是，统治阶级穷奢极欲，劳动人民苦难深重。幸亏有了五四运动，有了鲁迅那一代人的坚决反孔，才真正唤醒我们的知识分子，认清孔孟之道的虚伪、冷漠、僵化和顽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全球总共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较好地做到依法治国的只有二十多个，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