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复一日的飘摇不定中悄悄溜走,一次偶然的照镜子,看见了自己年仅二八,却憔悴得大了五岁的脸。
这个时候才让她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那天晚上她坐在断壁残垣边,抬头仰望暮色中的星河,回想着过去种种。
把过往的种种一并想起时,开始欣喜若狂地欢呼,可是,也才发现:那些陪伴在身边的人,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当时心如死灰,几欲寻死却无果,很清楚地记得一个场面:
自己瘫坐在雨里,哭得声嘶力竭,几近昏死,可是最后,还是撑过来了。
却悲伤的发现:在流浪的过程中为了活下去,自己已经忘掉了太多太多东西,家人、朋友,还有………誓言。
她开始回头观望,一路往后奔走,希望能找到过去的蛛丝马迹,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
五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任何事情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几百万年才形成的山脉河流,但换作现在,世事变迁的沧海桑田却只需要几日。
有时,一觉醒来,我们就天涯各一方了。
因为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拥有美好的结局。
那些美好只存在童话里,童话与现实往往是大相径庭的。
她用了很多的时间在世界各地间游荡但是没有结果。
她被时间打败了。
只寻找到了家人的坟墓,好友的踪迹却是音讯全无。
现在也是。
她失败了。
失败者必须接受惩罚。
消失成碎散的星尘,希望可以找到梦里最向往的故乡。
有家人、朋友,不再颠沛流离。
那对合起来的黑色眸子缓缓睁开,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了那覆着满树雪的雪裳,不免苦笑一声,不知是否为自嘲。
伴随着清幽的梨花香,她再次闭上眼睛,沉入生前的回忆之中。
她获得了散去的灵魂的记忆,雨后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卷修修补补的老胶卷。
所含的影像早就在时光的冲刷下开始泛黄,模糊不清。
黄衣少女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何时离开人世的,何时成了一个游魂,在世间游荡。
一边躲开阳光,一边在尘世间辗转,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鬼魂自有诸多不便,但也有一个好处:只想想要去哪里,自会轻轻飘起,去往心之所向之地。
倒也着实方便。
百余年了,她去过很多地方。
去过故长宫,和留在哪里的宫女残魂聊过天;
去过边疆原野,看过天苍地茫,风吹蓬蒿,犬牧牛羊。
去过坟场,与各种鬼魂谈论生老病死;
去过………
她几乎把整个共和国的领土都走了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从北桑到社会主义,好友定是入了轮回转世,人海茫茫,又何处去寻?
心灰意冷之时,她再向到那残破的竹院,却在院子的梨树下见到了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本该欣喜若狂的,那人回头的脸却再不是记忆中稚嫩、喜爱欢声笑语的模样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冷肃的锋芒、不苟言笑的冰冷、吐字强硬而带强迫的命令。
时间真的很顽皮。
顽皮到令谁都可以心生厌恶。
它会把记忆里的东西,强行抽出,在现实中修改所有的一切,直至变得陌生。
在尘世里流转的百余年里,她寻问了许多鬼魂,甚至动起了手。只是想寻得真相,可当真相到手了,却寻不得记忆中的身影可告知。
何曾不知深宅大院中的险恶,妻妾之争、官场之斗,皆为索命之事,若不是………
事已至此,再提又谓何?
来者蓝衣白色碎花纹,戴碧珠紫钗,披紫衣踏云履。
也是依样坐于树下,积了一头的白雪,怡然不动,闭日静坐,似是在沉眠。
她似是在前方看见了最美好的年华中,那个笑得欣喜若狂,活得如盛开的花朵一般的自己。
趴在树枝上闭目养神的烛溪自是熟知这一切。
她知道的,她们也知道。
只是,这三个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言,似乎只要不互出声,就能维持这个肥皂泡一样的谎言。
但肥皂泡是不会因为无人戳破而一直完好无损下去的,总有一天,气泡会“砰”地一声化为乌有。
不复存在。
谎言终究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