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神丐只一闪身,就躲开了扔过来的两枚铁胆,看到三人这等气派,只冷笑了几声说:“阿唷!疯狗要咬人啰!可惜要饭的身上没有四两肉,咬不得的,咬了准会梗掉你们几颗狗牙啦!”
黑玄坛显然气得极了,两眼圆睁,直要喷出火来,也不答话,只顺手把当中那张八仙桌子,往旁边一推,马上一个箭步,纵了过去,扬起软鞭,虎虎发声地对准太白神丐的天灵盖,当头就磕。太白神丐嚷叫连声地说:“哎唷!不得了,要饭的吃饭家伙要遭殃了!”
说着话,身形一扭,像幽灵一般,悄没声地就躲到了黑玄坛的背后,伸手掌,在黑玄坛的大腿上,狠狠地打了一掌,同时嘴里说道:“嗯!你没打着,哟!这条狗腿蛮肥嚒!红烧起来,味道一定不错。”
黑玄坛一鞭落空,身体正向前倾,后腿给人打了一记重的,几乎跌了一个狗吃屎,究竟武功并不怎样脓包,忙用鞭梢,朝前面地上一点,稳住身形,一个大转身,一招“旋风扫落叶”抡起软鞭,循声往身后疾扫过去。这一招端的厉害无比,捱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可是太白神丐是甚么人物,尤其轻功,有着独特的造诣,岂是黑玄坛能打得着的。但见他“叶随风转”身形如影附形,一个急转,早又绕到黑玄坛的反面。吧的一掌,正好又打中了黑玄坛的丑脸。
智圆大师和秦含柳,在他们动手的时候,一看就知道太白神丐,对付他们几个,本领足足有余,身子早闪在一边站住,向楼上楼下监视着,为神丐掠阵。看到他戏弄贼子的那股滑稽样子,不禁给逗得哈哈大笑。
黑玄坛真是又气又急,也顾不得甚么单打独斗的江湖道义,急忙招呼其他两人一齐上来,嘴里说道:“伙伴们,并肩子上啊!先剁了这个臭叫化,再收拾那两个吧!”
常山蛇与矮脚虎,早就跃跃欲试,一听招呼,常山蛇首先舞动一把丧门剑,从身后一记“金龙吐舌”直奔太白神丐的背心。那边矮脚虎也同时抡起单刀,蹲下身体,贴着地面来了个“枯树盘根”向着太白神丐的下三路,横砍过去。黑玄坛更配合两人的攻势,躬身后退,让出空间来给两人进招,手里的软鞭,却不闲着,顺着身体后退之势,一记“金龙摆尾”倒打太白神丐的太阳穴。
太白神丐早就算到他们三人要一齐动手,胸中已有成算,只见他吡牙一笑,说道:“嘿!这才像话,要饭的是打狗的祖宗,弄一条实在太不过瘾,你们早就该一齐上了啦!”
说完,仍是老样子,跟紧黑玄坛的身影,往旁疾闪,轻悄悄地就避开了三人的夹击。同时更从黑玄坛的身后,绕到常山蛇的侧面,伸手在常山蛇的脖子上,摸了一把,嘴里说道:“嘻嘻!狗肉没味道,蛇肉才香呢!”
三人兵器同时落空,几乎互相撞在一起,这才知道太白神丐不是易与之辈,只好各自展开平生所学,先求自保,再也不敢躁急进招了。
这样一来,太白神丐也就不敢大意,马上展开小巧灵活的身法,在三人密如骤雨的兵器影子里面,钻来闪去,窥空还是东摸一把,西抓一下,唷唷连声的说:“唷!没咬着,哎!还差一点。”
片刻之间,楼上一片刀光剑影,打得不亦乐乎。秦含柳也不禁在心里暗赞太白神丐,确实有他一手。
智圆大师心里急着要去打听徒弟们的消息,看了急得要命,怕时间久了,敌人方面来了帮手,更脱不了身,在旁高声喊道:“臭要饭的,快点好不好,我还有正事要和你办哪!”
太白神丐也戏弄够了,嘴里答道:“好,便宜这几个狗崽子吧!”说完,身形大变,几个急闪,唰唰两下,分别点住三人的穴道。闹哄哄的气氛,瞬息变得清静无比,黑玄坛等三条大汉,分别按照各人进攻的姿态,或立或蹲,呆呆地给定在当地,一动也不能动。智圆大师也同时把掌柜的喊来,会完了账,指着定在楼上的三个人说:“刚才你该看清楚了,是他们三个先惹事的,楼上打破的这些桌凳碗,找他们负责赔吧!我们可不能管!”
掌柜的不过是阴风教雷波分堂里的一个三流小头目,那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好诺诺连声,苦着一张脸说:“大师,就请高抬贵手,把他们弄了醒来吧!”
太白神丐在旁边把眼一翻,说道:“哼!少废话,要饭的没有那份闲功夫,你不会找你那狗主人去,是不是你也想尝尝滋味!”
掌柜的自己作贼心虚,怕他真要动手,吓得屁也不敢再放,赶紧接了酒钱回去。秦含柳三人,也就不再理他,下楼扬长而去。
三人下得楼来,太白神丐马上说道:“老和尚,你怎么和阴风教结下梁子啦!昨晚几个小秃子,给人抓走了,是不是你的徒弟呀!”
智圆大师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接忙说道:“臭要饭的,刚才那三人说的老叫化,原来就是你呀!究竟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好不好?”
秦含柳在一边插嘴说:“让我们找个客栈,歇下了再谈吧!如果真是大师的弟子给人抓去了,我们今天就不走了,想法子把他们救出来才对。”
智圆大师一想,路上确实不太好说话,也就同意了,于是三人走进城里,找了一家秦安客栈,开了一间大的上房,解下行装,然后坐了下来细谈经过。
原来太白神丐接掌丐帮帮主以后,感到前任帮主,太过忠厚,帮里份子,原来良莠不齐,以往靠着帮规严厉,把各人镇住,倒没有出过甚么大乱子,这样一来,无形中使帮规松弛下来了,好些地方,渐渐不听总帮的节制,胡作非为起来。
内中尤以滇帮的铁花丐龙三姑,她未加入丐帮以前,原来就是一个江湖大盗,在中原一带,作案太多,存身不住,才逃到云南来,投靠云南丐帮的老帮主赛铁拐苗戍,仗着颇有几分姿色,又工内媚,竟把苗成蛊惑得言听计从,暗中逐把旧日的徒党,完全引入滇帮。严加布置,苗成一死,遂顺理成章由她接管起来。
起初,她还有点害怕帮规严厉,不敢怎样过份胡来,后来见到有好几件事,让总帮知道了以后,只派了一个人来警告了一次,就没有了下文。胆子因之就逐渐大了起来,索兴恢复本行,做起坐地分赃的强盗来了。
太白神丐接掌帮主以后,下定决心要严整帮规,清理门户,首先在中原几省,处置了几个出了名的恶丐,其他各地,马上闻风敛迹,在总帮还没有派人前去之时,就自动的整饬起来,太白神丐因此也就不为之过甚。
只有龙三姑这边,仗着天高皇帝远,交通阻塞的关系,不但不接受总帮的命令,约束手下的行为,暗地里反而与阴风教勾结,竟想倒反穷家帮,自立门户。
在阴谋没有成熟以前,表面上也自动惩处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党徒,由于办事隐密,交通不便,居然给她蒙了过去。太白神丐也认为和其他各地一样,知道悔改,既然如此,当然同样给她一个自新的机会,也就不再深加追究。直到最近,才从一位好友口里,知道她暗中的恶迹。
原来在三年以前,这位好友,为了拯救一个女孩,闯到龙三姑的家里,女孩虽给一位隐名前辈抢先救走了,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她暗中阳奉阴违的实况,那位好友知道丐帮的规矩,不便越俎代庖。因此特地跑到成都去通知他,没有想到在途中碰到几件辣手的事,几乎送掉了性命,给人送到深山里,养了好几年伤,最近伤好下山,才把这个消息送到,不过这位好友,还是不知道她有倒反穷家帮的阴谋。太白神丐一生最恨阳奉阴违的人,得信以后,气得要命,马上派了一个刑堂长老,带着家法,前来清理门户。
可是此时龙三姑,在阴风教的卵巢之下,羽翼已成,那里还把帮主放在眼里,竟把来人羞辱了一番,再行放回,通知太白神丐,说他不够帮主的资格,当年老帮主退休让位的时候,她没有在场,不能算数,并且要太白神丐马上退出帮主的位置,由她召集帮中长老,重新册立。
派出去的这位刑堂长老,名叫郭洪,在帮里的辈份极高,是老帮主的师弟,可以说是太白神丐的师叔。早年苗成,就是跟他学艺的,因此自动讨令前来处理此事。没有想到龙三姑竟然目无尊长,嚣张到了这般田地,幸好他为人最有涵养,当时虽然气极了,也不形之于色,只哈哈大笑了一阵,说道:“不错,不错,想不到我们穷家帮会有这等人物,三个月以后,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定陪了雷帮主,前来听候差遣发落!”说完,起身就走。
回到总帮以后,与太白神丐和帮中长老一商量,认为龙三姑敢这样跋扈,一定有所仗恃,多方打听,才知道她与阴风教勾结的阴谋。所以也不敢大意,除了集中帮中精华以外,并且还约了好些帮手。这才分批出发,约定在昆明集中,再到碧鸡山苗家寨去兴师问罪。
太白神丐一向独行惯了,等帮内各人,走了以后,才单独一人上道。晓行夜宿,走了好几天,昨天晚上,赶过了宿头,找到一所破旧的山神庙,正要进去休息,门缝里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谈话,彷佛听到话中提及阴风教三个字,因此就留上了神,马上运用轻功,窜到屋顶,悄悄地揭开一片屋瓦,往下一看,看到供桌前面,两个人对面席地而坐,当中摆着一包卤菜,旁边搁着一坛好酒,用一只杯子,两个人轮流倒着喝。
太白神丐在屋顶上,闻到这一股酒香,弄得馋涎欲滴,为了打听消息,只好强把肚里的酒虫压住。这时,听到左边那个长着一颗大肉瘤的精瘦汉子开口说道:“地理鬼,也不知道七星分堂蔡堂主犯了甚么失心疯,为了一个臭和尚,也值得这么劳师动众,咱们阴风教还说要称霸武林呢?像这样怕事还行吗?白让我们在这儿守了好几天,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看到,我想八成儿人家不会打这儿经过啦!”
右首那个叫地理鬼的说道:“卢瘤子,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咱们阴风教要称霸武林是不错呀!可是时间未到,一定要等教主把玄牝神功练好了才行呀!这个和尚知道了咱们的秘密,如果让他走脱,给各派送了信去,让他们预先有了准备,那就没有办法一网打尽啦!”
瘤子好像不服气似的,争辩着说:“教主也是小心过度,像他老人家的武功,不是已经天下无敌了吗,连雪山双怪那样的人物,两个人合手,都没有在他手里走到二十招,因此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就不相信其他各派,还有甚么人物,能够接得教主三十招的。何况这几年来,黑道上顶儿尖儿的人物,差不多都投到咱们教里来哪!就让这个和尚跑掉,又有甚么了不起的!”
地理鬼暍了一口酒,反驳他说:“你晓得甚么?单打独斗,当然没有人是教主的敌手,可是那一派也不只一个高手呀!教主如果不练得出神入化,究竟有点不大妥当,所谓谨慎天下去得,像你这样的冒失鬼,那还能干得出大事来。”
瘤子忙把话题一转,说道:“好了,好了,算你有理,喂!说真的,那个和尚是一个甚么样的人物,七星分堂几名高手,也围他不住。”
地理鬼说:“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蔡堂主从前的一个仇人,蔡堂主那一条胳膊,据说就是他给废了的呢!”
两人正说得高兴,外面有人打着火把喊道:“卢瘤子,地理鬼,堂里传下令来,说不要守啦!那个和尚已经从别处过去了,并且落脚的地方,已经给咱们查出来了,早晚总堂就要派人去毁了他啦!”
两人在里面应了一声,同时回答说:“是老胡吗?进来喝一杯如何,咱哥儿弄了一坛好酒在这儿呢,喝完了一起回去不好吗?”
外边把门一推,走进来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看到地上摆的酒菜,说了一声:“好呀!你们倒会作乐子,这些酒菜那里来的?”
卢瘤子说:“有得喝就别问啦!你说老和尚落脚的地方已经查出来了,究竟在那儿呀!”
老胡先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再吃了一点卤菜,然后才说:“说也不相信,这老和尚就是咱们总堂下边那个凉山禅寺的住持,如果不是七星分堂出了岔子,追踪到此,我们还一直不晓得他,竟是一位武林高手呢?派出去钉梢的人说:老和尚一回到庙里,就打发了三个小和尚下山,不知道是干甚么的,堂主接着报告,正拿不定主意。正好教主手下的护法弟子勾魂使者打这儿经过,当时就说:凉山禅寺那边,总堂已经派人去了,这三个人一定是老和尚派出去送信的,绝对不能让他们过去,好在到中原各省,只有这一条通路,因此与堂主商议,决定就在这儿埋伏等侯,恐怕马上就来啦!”
说完,三人互相劝酒,话题又转到风花雪月去了。太白神丐看清楚这几个人,不过是阴风教里跑腿的人物,知道再听下去,也不会有甚么消息了,同时酒瘾再也憋不住了,决心把这几个人戏弄一番。于是重新把屋瓦盖好,跳下地来,把四周的地势看了一看,发现神座背后,墙角塌了一块,形成一个大洞。连忙从那洞里钻进庙里去。
三人正喝在高兴头上,根本没有发现太白神丐进来,只突然看到摆在桌上的东西,蓦地里都跳了起来,呼呼的在空中旋转不已,因此都吓得毛骨悚然,齐声惊叫起来:“妈呀!有鬼。”说完拔腿就跑,头也不敢回,可是刚出山门,又感到一股冷风,在背后嘘了一口,像给一样东西碰了一下,身体忽然不由自主,像转风车一样,呼呼连声地,一连串的翻着筋斗朝外滚去,好不容易,体内那股回旋的力量,慢慢停了下来,把三人累得精疲力倦,摔到地上,好大一会,三人神智略一清醒,更是不敢停留,爬起身来,没命往前奔逃而去。引得太白神丐哈哈的大笑了一阵。
原来太白神丐有一套回旋掌功,可以把回转的力量,传到人物身上,令其旋转不止,直到掌力消失为止。不过这种功夫,必须用手触及那件东西,才能把力量传了过去,与高手相斗,彼此手足均无法沾上对方,这套功夫就失去了效用,不过用来戏要小贼,令其疑神疑鬼,确是最妙不过。
因此,太白神丐溜进庙里以后,躲在神像后面,借着神像的掩护,暗里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供桌的一条腿,用掌力震得桌上的东西,跳入空中旋转,再趁着三人惊慌失措,往外逃跑的时候,一个闪身,窜到山门旁边,每人送上一掌,把三个小贼,翻得晕头转向,作梦也想不到是有人在作弄他们。太白神丐也就很轻易捞着一顿丰富的晚餐,知道阴风教马上就有高手前来,把戏很快就要揭穿。也不在庙里休息了,抓起酒菜,躲到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上,慢慢地喝着,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中相机救人。
果然不久,林外扰扰嚷嚷地进来七八个贼党,太白神丐认出为首那个五十多岁,面色犁黑的老头,是湖广一带有名的大盗,名叫追命阎罗庞军武,善使一对软索铜锤。手底下确实有点功夫,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紧靠他的,是一个年约廿二一岁的少年,面目丑陋不堪,满脸尽是黝黑的磊块,凸凹不平,与阎罗殿里的夜叉相仿佛,胆小一点的人,看了他这一付长相,就得吓死。身上却穿戴得非常整齐,全是名贵的料子,越发显得不相衬。追命阎罗似乎对他非常尊敬,不知是甚么来头,心里忖度,大概就是那个名叫勾魂使者吴仁的护法弟子。
其余各人,均作劲装打扮,老少不一,手里全都拿着武器,紧跟在两人的身后,刚才遭到太白神丐戏弄的三个,也夹在里面,正在指手划脚的,述说刚才的怪事。
只见大伙儿走到山神庙的门口,先停了下来,由追命阎罗自己走进庙里,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又见他走了出来,对那丑少年说道:“吴老弟,今天晚上,事情有点古怪,里面的东西,确实零零散散,摔得满地都是,你是教主手下的智多星,想想看是甚么道理,老夫闯荡江湖几十年,就从来没有遇过邪,绝不相信这里真会有甚么鬼怪!”
原来这个丑少年,果然不出太白神丐所料,就是那个勾魂使者,只见他听完追命阎罗的话后,眉毛往上一扬,想了一想说:“庞堂主,我很同意你的意见,不过事实真相如何,还得让我到里面仔细查看一遍,才能决定。”同时转过头来,对原来守在庙里的三个人说:“卢瘤子,来,与我一道进去!”
瘤子虽然刚才吓破了胆,此刻也不得不依,两人刚进庙门不久,就听得他在里面大喊说:“咦!奇怪呀,我们留下的那些酒菜,怎会全不见了?”
接着一阵寂静,半盏茶久,两人才从庙里出来,只听得那勾魂使者对老头说:“庞堂主,你先进去,发现神像后面有甚么异样没有?”
追命阎罗忙说:“我只在前面略看了一下,没有留意,老弟你发现了甚么?”
勾魂使者得意扬扬地说:“那里有甚么鬼怪,神像后面的灰尘,有些地方刚刚擦掉,那供桌的腿上,还有几个手印,分明是人躲在后面,暗地弄鬼,哼!要是我在这儿,保证叫他当场出丑。”口里正在说大话,斜刺里,忽然一线暗影,奔向他的面门,事前毫无防备,吧的一声,正好打进嘴里,牙齿也被打掉了两个。
勾魂使者忙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吃剩的鸡骨头,气得哇哇大叫,高声骂道:“那里来的狗杂种,胆敢暗算大爷。真有种的就出来同你大爷斗斗好了!”
追命阎罗等人,也都摆好架势,严加戒备,可是四周静悄悄地,并没有半点回音。
勾魂使者究竟不愧是一个阴险人物,马上发现自己失态,知道再骂无益,马上沉上气来,正在这时,突然看到树林外边,嗖的一声,一道绿色火箭,曳着一条明亮的尾巴,划空而过。
这是他们事先订好暗号,林中诸人,此时已顾不得再去搜寻那隐身的敌人,在追命阎罗和勾魂使者两人指挥之下,迅速散开,各自找到一块阴暗的地方,掩藏起来。
太白神丐,虽然趁着勾魂使者没有留意,用一根鸡腿骨,挫了一下他的锐气,心里却知道这两个人的手底下很硬,没有到时候,暂时还现身不得。因此,任他们乱骂一通,没有出声,仍然自顾自的在树顶上喝他的老酒。
此时,看到驿道尽头,远远地驰来三条黑影,疾如奔马,看上去轻功都已有了相当火候,转眼之间,来人已经走进树林里面,在朦朦的月色下,隐隐约约看出是三个年轻的和尚,年龄都在二十左右,每个人斜背着一个包袱,包袱上端,露出一把剑柄。
前面两个,长得唇红齿白,非常清秀,后面一个,虽然面如锅底,但五官端正,尤其显得聪慧。
三人走到树林里面,脚步都放慢下来,只听得后面那个黑脸和尚在说:“师兄,你也真是多虑,雷波虽然有阴风教的分堂,也不见得就知道我们是干甚么的,在那里落店,又有甚么关系,何必一定要争着赶路,你看,现在这么晚了,到甚么地方去找宿地去!”
前面那个年纪稍大的答话说:“三弟,你不要埋怨,临走时师父怎么吩咐来着,要知此事关系未来武林一场浩劫,雷波可说就是他们的下院,高手非常多,师父在七星关那边一闹,难道这里现在还会不知道,万一落在他们的眼里,惹出事来,丢掉性命还是小事,任务不能完成,岂不有负师恩。有道谨慎天下去得,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现在已经离开雷波很远了,记得从前去这条路的时候,前面不远有一座山神庙,我们三个就到那里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早再赶路不很好吗!”
黑脸和尚还是嘟着嘴说:“哼,就是泄了行藏,又有甚么了不起,要是他们敢出来阻挠,我们就把他那个窑子垛给捣了,省得留下来害人。”
话没讲完,猛听得林内嘿嘿几声冷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好大的口气,怕不见得吧!”
紧接着,唰唰几声,从四面的暗影里,接连窜出四五个人来,成一个圆圈,把他们困在当中,迎面的就是追命阎罗,不过勾魂使者却没有现身,这是只见他开口说道:“相好的,老夫在此等侯多时了,还是乖乖地跟着我们走吧!”
前面那个小和尚,知道刚才把话说漏,今晚想要过去,只怕要有一番惊险,自己是智圆大师的首徒,绝不能表示畏惧,因此,使了一个眼色,招呼两个师弟加强戒备,自己却挺身而出,假装糊涂的说:“在下赛韦陀钟浩,与师弟玉面金刚杜辉,黑罗汉姚明三人,奉师命下山,办理一点小事,与老前辈素昧平生,不知为何要拦住我等去路!”
追命阎罗仰头一阵哈哈大笑,轻蔑地说:“小娃儿,还真有你的,真人面前,不用说假话了,老夫就是阴风教雷波分堂的舵主,追命阎罗庞军武,刚才不是想要挑了我的窑垛子吗?那么现在就请动手,老夫倒要瞧瞧你们,究竟有几分艺业,否则老夫就要不客气的把你们留下来了!”
黑脸和尚早已沉不住气,一个箭步,抢到前面,从背后把宝剑拔了下来,在手中一抡,大声喝道:“师兄,同这些见不得人的臭贼,噜嗦甚么!”同时转过头来,向追命阎罗瞪了一眼,大吼说道:“哼!凭你们这些劫掠小贼,伤天害理的家伙,也敢挡住佛爷的去路,我黑罗汉姚明,要到那里就到那里,老匹夫准备怎么样,你们就一起上吧!”
追命阎罗一生,还没有人敢当着他的脸,骂他臭贼。真气得两眼凶光暴射,嘿嘿冷笑地说:“小娃儿,好大的胆子,老夫不给你一点利害,你还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老夫说要把你留下,你就走不了。”说完,就要自己动手。
旁边一个着青色劲装,卅左右,红发圆眼,两腮无肉的大汉,抢前一步说道:“堂主,杀鸡焉用牛刀,让我赤发灵官卢淼把他收拾下来好了!”
说完,一紧手中钢鞭,满脸轻视的颜色,冲着姚明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小娃子,过来在大爷手下领死吧!”
姚明嗯了声,接口说道:“好,就让小佛爷先超度你,也是一样!”
紧接着单剑一举,一记“丹凤朝阳”声到人到,快如闪电,直指赤发灵官的咽喉。
卢淼没有想到姚明进招会如此敏捷,几乎失手,赶紧往侧一闪,勉强躲了过去,可是也吓出一身冷汗,时间不容考虑,马上右手抡鞭“横架金梁”猛力往上一挑,想凭自己的臂力,把对方的兵器磕飞。姚明起手这一剑,原本可虚可实,知道对方兵器沉重,不敢硬接,早一缩手,刚刚让过鞭梢立即矮身顺势,从赤发灵官腕下,一记“白鹤剔翔”银虹弧现,横找赤发灵官胁下的要害,卢淼一招落空,见对方一矮身,就知要攻自己的下盘,可是鞭未撤回,敌招已至,心中陡然一惊,腰肢向后一躬,斜退半步,总算躲了过去,可是一幅前襟,早已嘶的一声,给姚明的剑尖,划破一道口子,这才知道对方不是易与之辈,适才轻视的脸色,早已一扫而空。
姚明看到一招得手,更不怠慢,剑走轻灵,一股青虹暴射,急于狂飕卷絮,势若怒潮拍岸,迷天剑气,紧接着往四方八面,向赤发灵官卷到。
所谓棋差一着,碍手碍脚,卢淼一时大意轻敌,让姚明抢得了主动,立被迫得手忙脚乱,招架不住,险象环生。但赤发灵官并非弱手,经验尤其丰富,眼珠一转,马上计上心来,只见他力贯双臂,钢鞭专找对方剑身硬碰,这样一来,姚明果然有了顾忌,无法过份抢攻,赤发灵官此时方才喘过一口气来,展开尉迟鞭法,与姚明战在一起,半斤八两,一时间分不出上下来。
追命阎罗早先看出卢淼过于大意,生怕一下失招,给自己脸上难看,所以一直紧视战场,此时方才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回头一看,钟浩、杜辉,均已拔剑在手,也就把手里的软索铜锤,紧了一紧猛声喝道:“小娃子,你们两个,也一起给我留下吧!”
锤随声到,左右交叉,横扫过来,力猛锤沉,出手就是狠招。
钟浩两人,见师弟已经动手,知道今晚不能善罢,心里正在叫苦不迭,暗中早加准备,见追命阎罗出手狠毒,也就不再答话,双双往旁一闪,避开来势,各自就地一个旋回,乍分倏合,一左一右,双剑疾指追命阎罗的两个太阳穴。
追命阎罗虽然横行江湖多年,像这般又狠又准的剑法,还未多见,口里喊了一个“好”字,头一低,身子一矮,一记“盘花盖顶”两柄铜锤,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击两人的手腕。避招还招,倏若闪电,恰到好处,显出老贼的功夫,确实不同凡响。三人这一交手,愈打愈快,愈快愈狠,锤风虎虎,剑影纵横,也是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场中剩下的三个贼党,看到这两起龙争虎斗,竟然有点呆了,几乎忘了此行任务,一齐站在当地,并不出手。
稍过片刻,赤发灵官那边,由于上来失招,心有怯意,加上鞭身过沉,最耗真力,业已手脚缓慢,逐渐露出败象,三个贼党,此时方才猛然惊觉,各自抡起手里的武器,一齐抢进战场。
这样一来,形势马上转变。钟浩杜辉两人缠斗老贼,勉强拉成平手,姚明也只是略占上风,三贼一上,杜辉只好跳开接招,赤发灵官看到帮手来了,精神也是一振,两起化成三起,瞬刻间,就把三人迫得节节败退,弄得手忙脚乱危险万分。
幸好三人靠得很近,钟浩又有一点急智,连忙把杜辉、姚明,喊了过来,背靠着背,并肩作战,由于圈子缩小,敌人手多,老贼又是长兵器,反而碍手碍脚,这样方才勉强挡住,稍好一点。
只是敌势太强,仍是守多攻少,不过追命阎罗等人也一时不能奈何他们。可是老贼也不是笨人,只一会儿,马上看出不对来了,急将五人分作两起,由老贼自己与赤发灵官打第一线,其余三人围在外边,抵隙捣虚,窥空进招。
如此一来,三人就吃足了苦头。姚明首先给树根一绊,一个踉跄,倒在一棵大树下面。赤发灵官早先吃了他的苦头,见状大喜,马上一记“泰山压顶”举起钢鞭,对准姚明的脑袋就磕。钟浩、杜辉两个,让追命阎罗一对软索铜锤,绊得紧紧的,一点也抽不动身,只有眼睁睁地,看到姚明丧命在赤发灵官的鞭下。
不容转念,两人耳内,只听得一声惨嗥,当时心里一痛,手里稍一缓慢嘭嘭两响,长剑脱手,斜飞一丈开外,追命阎罗的两枚铜锤,已经到了头顶,两人同时喊了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猛觉一股掌风,从身侧急袭过来,身不由己,被掌风一撞,歪斜斜地向后侧倒退了五六步,方才站稳,耳边同时听得几声呼喝,定睛一看,自己身前,不知在甚么时候,多出了一位年届花甲的老叫化,手里挥舞着一根青竹杆,正与追命阎罗等人斗在一起。略一回头,看到姚明,仍然好好地站在一边,也在那里发楞,地上流着一滩鲜血,搁着半条人腿,左边一丈多远,倒着一个贼人,看样子,彷佛死了过去,不是那赤发灵官是谁。
钟浩两人,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连忙走了过去,推了姚明一把,说道:“三弟,怎么搞的!”
姚明方才如梦初醒,嘴里连说:“好险!好险!”
原来刚才姚明倒在地上,赤发灵官一见,机不可失,从侧面当头一鞭磕下,姚明身在地上,无从躲起,打着拼着与敌同归于尽的算盘,脱手一剑,对准赤发灵官的小腹,使劲一扔。正在这时,猛听得头顶树上,哎呀连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喊道:“不得了,不得了,床铺架子断了,要跌死人啰!”咔喳一声,彷佛树枝一断,从树顶掉下一个人来,正好撞到赤发灵官的身上,当时把赤发灵官撞得往旁边一歪,钢鞭失了准头,吧的一声,把姚明脑后的泥土,打成一个小洞,只差半寸,怕不脑袋开花。可是另一方面,姚明的长剑,也没有扎中卢淼的小腹,大凡人往侧倾,总要翘起一腿,保持身体平衡,这样正好接替原来小腹的位置,与那把长剑碰在一起,姚明那一扔,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腿是肉做的,怎能比得过锋利的刃口,那还不是咔喳一声,从身体上搬家,顿时鲜血直流,把赤发灵官痛得晕死过去。
姚明爬起身来,方才看清从树上掉下的那人,是一个年老的叫化,背上背着一个古旧的朱漆葫芦,手上拿着一根青竹子做的打狗棒,只见他一拧腰,手里棒子一挑,卢淼的身体,立被挑得飞起一丈多远,吧的一声,摔到地上。同时身子一个踉跄,好像没有站稳,向着追命阎罗那边倒去,同时嘴里乱嚷道:“那里来的一条死狗,把我要饭的腰也撞痛了,啊唷!站不稳啦!那一个扶我一把呀!”
说着,说着,左手像是要找一块地方,撑住身形,往外一挥,一股劲风,正好把钟浩、杜辉两个,撞出了追命阎罗的锤风之外。同时右手的打狗棒,往上一撩一抖,两柄铜锤的劲力,就给轻轻化解开来,荡向一边。
姚明刚刚从鬼门关逃得命来,见到这种情形,不觉呆在那儿,作声不得。给钟浩两人推了一把,方才回过味来,把适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三个人都没有在江湖历练过,不晓得这个乞丐是谁,读者自然明白,来人就是太白神丐。
这一切,都不过是溜光火石的一瞬,作者一支秃笔实在忙不过来。且说追命阎罗等人,正要得手,突然半路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身形尚未看清,就被人家救起三人,而且还打伤了自己这边一个好手。心里那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怒也怒到了极点。情势急迫,无暇细问来历,再度抡起双锤,一记“流星赶月”疾扫太白神丐的中盘,同时嘴里猛声暍道:“那里来的臭叫化,胆敢阻挡我追命阎罗的买卖,今天叫你来得去不得,乖乖给我躺下来吧!”
太白神丐像是喝醉了酒,身形幌幌荡荡,东倒西歪,不但轻易地躲开了追命阎罗的双锤,同时右手打狗棒,随便往外一伸,刚刚挡住另外两个贼子对钟浩三人的偷袭,嘴里却说:“不好了,不好了,要饭的大限已到,碰到了阎王爷,老命准得完蛋,三个小秃子,还不快走,难道要跟着要饭的陪葬不成!”
钟浩三人是侠义门人,当然不肯丢下太白神丐先走,而且抡起宝剑,就要上前助阵,太白神丐知道还有敌人隐在一边,见他们不肯听话,急得骂道:“三个小秃子真正不知道轻重,送信的事,何等重要,这些狗贼子,绝奈何不了我要饭的,要你们在这儿帮忙甚么!反而碍手碍脚的,还不给我快滚!”
话刚说完,三人略一犹豫,冷不防,听到场外嗤嗤一声冷笑,身后飞来三颗铁莲子,吧吧三声,打中了三人腿弯的曲泉穴,三人骤出不意,没有防备,只感到一阵麻痹,颓然倒地,紧接着从四外又窜进四个人来,当中的正是刚才避未出面的勾魂使者吴仁。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柄凤尾点穴撅,站在太白神丐与钟浩三人的中间,叫手下捆起三人之后,两道浓眉往上一翘猛喝一声说道:“臭花子,少放一点狂,大爷在此,谅你也跑不到那里去。”
太白神丐,刚才因为距离较远,变起意外,救援不及,见三人被擒,未免有点着急,一棒拨开追命阎罗的双锤,立即朝这边纵了过来,与勾魂使者迎个正着,见他发话,不禁一阵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啃鸡骨头的小鬼,刚才那根骨头的滋味大概不错,又找我要饭的来讨骨头了是不是,哎呀!真可惜,早知道你要,我就不扔掉了,现在要饭的手里,可半根也找不到啦!啰!你到那边树下去找找,也许地下还有呢!”
这一番话,把个勾魂使者,挖苦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简直气得要发疯了,手里点穴鳜一摆,大喝一声:“好,臭花子,原来刚才就是你在作耍大爷,老子与你拼了,要不把你碎尸万段,老子就不叫勾魂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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