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回想刚刚被唤醒的记忆。
和其它有少年和孩子的地方一样,孤儿院里也存在着欺凌。那些恶意有时候纯粹到不需要理由。也许你只是不爱说话,也许你只是喜欢雕刻,这都是恶意发泄的契机。
年少的雕刻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用他自己制作的雕刻工具雕刻一小尊招财猫石雕。他全神贯注地雕刻出他能设计出的每一个细节。
“嘿!这个怪胎又在刻东西了!“孤儿院的恶少领着他的一帮小弟团团围住了小雕刻家,恶少说话时露出他的一口黄牙,难闻的口臭从他口中喷出。
小雕刻家没有理他,继续他的创作。
恶少的一个跟班一个巴掌打在小雕刻家的后脑勺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老大和你说话呢!”
小雕刻家依旧没有回应。
缺少乐趣,缺少成就惑。就去破坏别人乐趣与成就感,从中榨取阴暗的快感,这便是恶人纯粹的思维。
恶少举起了就快完工的招财猫雕塑。把它摔在地上,招财猫高举着的肉乎乎的猫爪从穷它的身体上断开,弹到院子里种了番薯的泥地里。
“喂!你该哭了吧!都摔断了。”
小雕刻家还是没有回应,他坐在椅子上,甚至连双脚都没有挪动一下。
受害者的痛苦是恶行的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乐趣,但他没能享用到,只好关望地离开。
“无聊。恶少带着跟班扭头离开。
小雕刻家捡起断臂了的招财猫,不去试图找回它的断臂,只是怔怔地坐着。
他是孤儿,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拥抱中感受到温暖的资格,他只能沉浸在雕刻中,忘却包围着他的苦难。但他知道,雕塑是没有温度的,想象无法带来真实的温暖。
记忆本该在此停止,将这份冰令的质感传递下去,让雕刻家像没有温度的雕塑一样活下去,坚如磐石,漠视一切。但命运极其侈奢地递给了雕刻家两次机会。
一个小女孩用小手攥着断下的猫爪走到小雕刻家面前,说:“这是你雕塑的一部分吧。”
小雕刻家随便地应了一声,当作肯定。
“好可惜呀。”小女孩把断下的猫爪放到断口上,手一放开,猫不又掉了下来。
“你的雕塑很可爱,像真的一样。”小女孩拿起招财猫用双手捧住,“孤儿院不让养猫,但捧着它就像捧着一只小猫。”
“雕塑是没有温度的,我再努力,它也只是雕塑而已。”小雕刻家摇了摇头。
小女孩的双眼明亮起来,她吸了口气,认真地说:“雕塑是有温度的。”
阴云之中破开一片晴空。
“雕塑是有温度的……”雕刻家从回忆中醒来,往火堆里添上一块柴。
披着大衣的女孩从楼梯上悄声走下,她的胸前挂着猫爪石雕。
“你胸前的石雕,是哪里来的?”雕刻家的视线还停留在断臂招财猫上。
“这是……孤儿院里一个雕刻天才送给我的……”女孩奇怪于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她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一样,向这个男人走去。儿时的记忆真的可靠吗?世界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故,在这迷雾的彼岸,还可能存在这样的巧合,这样的重逢吗?
这是命运递给雕刻家的第二次机会。
雕刻家拿起火堆旁的断臂招财猫,转过身,说:“那个人,看来就是我。”
在经历了极其深重的苦难之后,女孩终于遇到了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她脸上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变化,泪水先开始流淌了。
雕刻家沉默地将女孩拥入怀中,就像核弹落下时,洛红雨和小说家的相拥一样,无给何种灾难降临,只要拥抱在一起,相互靠近的两颗心就不会受伤。
屋外传来金属碰击的声音。院子的铁艺大门在吱呀声中被强行打开了。
“上楼“雕刻家放开女孩。“在我上来找你之前绝不要下来。”
女孩的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但雕刻家已转身走出门外。以超出他一贯的决绝。
雕刻家腰间的山羊骨柄匕首在微微颤抖,他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山羊骨可以感应到周围的恶业反应,它正在颤抖。
之前提到的躲藏在深海与迷雾中的怪物,正是恶业的造物现在它们来了。
破坏铁艺门锁的是之前的那个男人,在他身后,站着五个手持武器的男人,很明显他们是一伙的,而且是人口贩卖团体。
“喂!抱歉了!”男人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大声说:“我的老大说要上门搜货,他觉得你在说谎。”
“货就在你那里,我要拿走。”他们的老大说话时露出了一口黄牙
“人口买卖在我这里是被禁止的,我拒绝。”
橇门的男人用撬棍敲了敲地面,说:“你不是和那个邮差寄送过不少非法的东西吗?不过是个性奴,能怎么样?爽快些交给老大吧,世界都变了,还守着什么原则,呸!”
是的,世界变了,现在没有法律没有规则,道德约束也已是风中残烛,但是,这件事,雕刻家绝不让步,从今天开始,他有了他要守护的东西。
“我拒绝。”
灰色的雪还在无止尽地下着,在一片灰蒙蒙中,一个男人和另外六个男人对立着。
老大拍了拍撬门男的肩膀,让他闪开,然后对雕雕刻家说:“那我只好来抢了。”
山羊骨柄开始剧烈抖动。这个自称老大的人身上,恶业的反应正在激增,他要开始腐化了。
雕刻家紧咬牙关低吼道:“蝾螈骨,拟似龙息。”火球在老大身上炸裂,四散出炫目的焰火。
身体多出被染黑,下体滋长出章鱼般的触肢,腐化后的老大站在烟尘中,毫发未伤。
这是寄生型的恶业造物,以宿主的罪恶为食。
“看到了吧!这是老大的样子!快点投降吧!”橇门男大喊道,“走,把其分人叫来,今天我们就要占领这里。”
半人半怪物的老大向雕刻家冲去触手狂乱地挥舞着。
“所以是这种怪物玷污了她吗……”雕刻家攥紧了胸前的鲸骨护符,怒火在他心中燃烧。
“鲸骨,巨响之兽。”
剧烈的空气震波向前冲击,触手都在这不卸之力中散开,折断。
受到雕刻家力量的刺激,半人半怪物的东西发出非人的咆哮,下身滋长出更多触手,他作为人类的特征渐渐消失,他就要完全成为恶业造物。
在恶业滋长到快去控制前,雕刻家准备将他一击杀死。
雕制家于抽出骨柄七首,捋起左手的神管,露出挂在手环上的老鼠头骨。
“鼠骨,未觉暗涌。”雕刻家化作一道暗影瞬间移动至怪物身后,他举起匕首。
“山羊骨,无辜的恶魔。”匕首上燃起红黑交织的烟火,雕刻家将它刺入怪物的颈椎。
没有反应,怪物挥动触手将雕刻家甩出,雕刻家重重地摔在房门上,太久没有实战过的他低估了这只怪物的实力。
怪物发出诡异的笑声,走向难以动弹的雕刻家,触手上生出无数剧条般的利齿。
雕刻家放出火焰,怪物半边身子的触手在爆炸中化为灰烬,但怪物的伤口上很快就长出了新的触手,宿主的强烈欲望给了恶业造物源源不断的力量。
就在触手刺向雕刻家的瞬间,门开了,女孩摘下猫爪石雕,扔向雕制家。
“你缺失的,为你送到了。”多年前那个来自域外的声音越过时空的桎梏,借女孩的嘴,向雕刻家说道,“起源,缺陷神性。”
一股的不可言喻巨大力量凭空撕开了怪物的肉体,吹散其飞溅的血肉.直至它化作一大滩脓血,被漫天灰色的雪花掩没。
雕刻家倒在地上,头痛难忍,过度地使用影界连接使他的意识陷入模糊。女孩跪在他身边,面对他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说道,几乎要哭出来。
“是吗……是啊——我缺失的,已经来到我身边了……”雕刻家拿出在最后关头接住的猫爪石雕。露出多少年都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雕塑上的温度,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那家伙已经站不起来了,兄弟们跟我上!占领这幢别墅!”之前一直在一旁观望的小喽罗趁机围了上来。面对新的危机,女孩惊慌失措。
撬门男高举着橇棍和他的同伙一起冲向倒在门前的雕刻家,但他的同伙突然间开始一个按一个地倒下,他们的背后或是有骇人的伤口,或是被飞刀刺入。橇门男急忙转身,一柄长刀在这刹那间刺穿了他的手臂,长刀的主人猛地将他推向门前,长刀直直地钉入门柱中,鲜血顺着刀身流下来。
“什么人!”撬门男想去拔钉住自己右臂长刀,却被又小刀刺穿了左肩,“啊!我有援军,我的援军呢!”
“你是说他们?”邮差侧过身,指了指铁艺门外数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援军都被及时赶来的邮差一人无情斩杀了。
邮差拔下长刀和小刀,一脚踢开撬门男,对地上的雕刻家伸出援手。说:“哟,辛苦了,太久没打架,手生了吧。”
邮差又朝满脸写着害怕的女孩眨了眨眼,说:“那边的小姐放心吧,我是同伴。”
邮差和女孩合力着扶起雕刻家,他们正要转身走回屋内时,却为头顶上晴朗的天空留步了。
雕刻家吃惊地看着晴空,说:“雪,竟然停了?自核冬天开始没有停下的雪……”
“是啊,真是难得。”邮差说。
雕刻家想起自己的过去和在这迷雾笼罩的群岛中所经历的一切。渐渐明白,这里命运的河流将人们汇聚在一起,心心所念皆成命运安排。送达缺失的物品、实现未完的夙愿、解开残留的疑惑……最终,迷雾彼岸中的人们都会迎来他们的结局。
“而我,已经满意了,这个结局。”雕刻家默念道,猫爪石雕的温度被他好好地保存在手心。
在一个遥远的过去,连接、实验、迷雾、核爆种种事件都还未发生的时候,三个孩子坐在孤儿院前的水泥地上,看着旧世界蔚蓝无垢的晴空,这个情景,像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