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
杨幺苦笑道:“这个……就是随便说的。”
“回答我的问题!”尹国忠态度坚决地说道。
“好,我说,不过咱们先换张桌子。服务员,帮我们重新泡壶茶!”杨幺搀着尹国忠坐到了靠窗位子的桌前,坐下后,杨幺便是伸手指向了离茶馆不远处的一个卖棉花糖的,似笑非笑地说道:“小时候,最愿意吃的就是这玩意儿。那会儿恨不得拿它当饭吃。等我上小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这玩意儿,您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尹国忠好奇地问道。
杨幺咧了咧嘴:“实不相瞒,我看着甭管什么人都能买这玩意儿吃,我就觉着也吃有点掉份,我就没有再吃。那会儿,我就是别人有的我必须得有,别人想有的我也必须得有,反正就是典型的少爷心态吧。小学、初中、高中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实话,我爷爷的官在北京不算是最大的,可你要是从跟我一般大的人找出个比我还能折腾的人来,没有!那会儿,我真是啥都不怕,俗话说的好,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当时完全就是一个家里有鞋不穿到处光着脚玩命的主儿。后来玩出事来了,被逼得跟那些真正没鞋穿的人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才知道,有双门面的鞋穿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儿。”
说到这儿,杨幺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此一来,尹国忠的兴致更浓了,甚至都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烟盒,里面只有三根烟,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一天就三根,今天给你一根。”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杨幺的脸色一转,贪婪地接过烟就给尹国忠送去了火。
爷俩一番吞云吐雾之后,杨幺才继续说道:“您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所以我没啥可瞒您的,我刚进1949的时候,就是一个废柴。后来有两个人因为我死,有七个人因为我伤,有六个人因为我下落不明,有一个连队的人因为我差点死在山里头,我才知道,人这一辈子,最怕的不是跟别人玩命,而是别人为了自己跟老天爷玩命。打我给那两王八蛋盖上国旗的那天起,打我知道那七个人都是家里的独子、打我看到那六个人的父母时,我就知道,我不再姓杨了。您是因为不愿意面对臭不可闻的俗世而选择归隐山林,所以您师傅才会说出这番话来,说白了,您不是回归真我,而是在逃避责任。我和您不一样,我为了挑起责任,而放弃了真我。”
尹国忠眼神迷离地看着杨幺,呆呆地问道:“杨幺,你……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杨幺傻笑道:“没啥可说的。尹老,您是英雄,大英雄。我呢,是畜生,小畜生。所以那些个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大道理对我没用。我的想法很简单,就三个字,臭、愁、仇!我不怕把自己搞臭,我只为怎么照顾他们的家人而犯愁,在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我只能把心思扑在报仇上!”
尹国忠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我还以为你这得多大的仇呢,一连三个仇字。”
杨幺笑道:“其实意思都差不多。尹老,我就算活到您这岁数,这走的路也不见得会比您多。因为从我离开1949之后我就只给自己留下了这三条路,换句话说,我这一辈子,都将在这三条路里头徘徊。”
尹国忠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提起茶壶给杨幺又倒了一次茶,这一次,他是用双手端着茶壶,杨幺见状连忙起身。
“尹老,使不得!”
“坐下!”
杨幺无可奈何地坐回到了位子上,但是那杯被尹国忠推到眼前的茶,却是怎么也不敢碰。
尹国忠若有所思地说道:“不服老不行啊,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这花了一辈子才想明白的那点东西,你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明白了一半。所有人都想着皇袍加身的时候,你却拼命往自己身上抹臭狗屎。所有人都在想着应该如何享受生活的时候,你却在想着怎么去照顾别人。所有人都害怕夜半鬼敲门的时候,你却想着去敲怕鬼敲门的人的门。杨幺,你这三条路,注定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越是这样,你越应该把自己打造中一根别人拔不掉的钉子深深刺进他们的身体里。”
杨幺眉头不觉一紧,好奇地看着尹国忠问道:“尹老,您不会是……我爷爷请来的说客吧?您这话里话外,怎么都像是让我去接我爷爷班的意思呢?”
尹国忠不动声色地说道:“凭你爷爷,还请不动我。再说了,给你爷爷接班有什么意思,还有,你爷爷现在还有班让你接吗?”
“那您这是……单纯的点拨后辈?”杨幺一脸不解地问道。
尹国忠轻轻泯了口茶,声音轻缓地说道:“你爷爷虽然没班让你接,但是不代表你没班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