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毫不畏惧地回瞪自己的二哥,小嘴微撅,一副孩童任性闹脾气的模样。
代善知他虽是布喜娅玛拉的表弟,却是自打出生起便由她一手抚养照顾,情份比母子还深。平时最喜腻在她身边,最不喜她身旁有其他兄弟姐妹分薄情分。小八没有同母兄弟姐妹,是以对这个表姐看得极重。
思及此,代善不由放软了脸色,冲弟弟和煦一笑。
皇太极张嘴欲言,眼角瞥到仍在伤心哭泣中的表姐,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许是折腾得累了,布喜娅玛拉没哭多久便沉沉睡去,代善命人将卡住车轴的树枝搬离,简单地将马车整修了一番后,将怀中的女子轻轻地安放回车厢内。
万籁俱静,唯有松脂在燃烧时时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代善望着那梦中还在流泪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手微动,胳膊已被一股大力拉开。
皇太极拽着代善的胳膊,小脸微扬,声音压的极低:“二哥……”他嘴角上翘,脸上带着笑容,神情看似亲昵,可代善瞧着心里却直起毛。
代善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
“二哥,你来。”皇太极笑眯眯地招手示意。
代善离开车厢,跟着皇太极身后走了十余步。
皇太极突然转身,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一脸天真无邪,语带兴奋地说:“二哥,二嫂快生了吧?你说,等咱们回到费阿拉,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小侄子了?”
代善心里一个咯噔,身体反射性地扭头去看马车。马车安安静静的,昏暗中,耳畔仿佛还能听见那令人心醉的安眠呼吸。
代善心下略安,回头望向皇太极,目光略带凌厉和狐疑。
皇太极仍是一副烂漫的笑容,看不出丝毫不妥。代善深吸了口气,感觉已痛麻木的伤口居然又隐隐抽痛起来。
“二哥,你和二嫂商量过孩子取什么名没?”
代善神情恍惚,视线逐渐迷离……
孩子,什么孩子?
皇太极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亮,宛若即将迸射灼人的朝阳:“二哥,若生的是个小阿哥,取名叫岳托怎么样?这个名字是我最喜欢的,我都想好了,等我将来有了儿子,就叫岳托……”
岳托……岳托?
岳托是谁?
代善微恍,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伸手扶住一棵大树,勉强稳住身形站直。失血过多的脸上惨白一片,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显得凄厉。他容貌本生得儒雅温柔,如今这般样子,竟像似从阎罗殿里刚刚爬出来的厉鬼般狰狞。
那些不愿意去想的人,不愿去触及的事,纷纷扰扰地在那清脆的细语声中被一一翻涌出来。
喉里一阵腥气上涌,他胸口一阵剧痛,面色白中已是泛出青色。
“二哥……”
代善微侧身子,借着树影避光,手背蹭过唇角,不着痕迹地将血迹擦去。
“二哥!”衣角微拽,代善低头,发现皇太极已绕到他身前,仰起的小脸上流露出惧怕之意,“阿玛若是知道我偷偷跟来了哈达,会不会很生气?”
代善胸口憋闷,气息滞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放在他头顶,轻轻摩挲,微笑摇头。
“可是……我知道阿玛最是疼我,若我能立功阿玛肯定不怒反喜,可是……二哥。”他露出一脸的畏惧,环顾四周,声音再度压的很低,脚尖踮起,凑到代善胸前低语,“阿玛进了城,发现我们没在城里可怎么办?”
代善胸口一震,喉底的血腥气再也压制不住,噗地满口呕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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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福晋:满语发音fujin,亦译作福金,妻子的意思。女真奉行一夫多妻多妾制,家中诸多妻子中身份最为尊贵、主持中馈者为大福晋;
[2]阿玛:满语发音ama,爸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