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代价

sp;他看着老山姆，微笑着道：“你知道这个组织为何叫BLACKPAPER么？因为与这场战争里有关、以及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人的名字，都会记载在这本黑皮书的封页上。当然，马上你的名字也会出现在那上面————因为马上你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辛力指着老山姆那空了的咖啡杯，微笑道：“非常微量的肌肉松弛剂。托它的福，你现在一定非常想睡吧？不要挣扎，很快你就会睡着，永远的。和那个叫库勒的肥猪一样。”

    老山姆愕极，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辛力说得对。

    沉重到可怕的睡意腐蚀着他的意志，消化着他的力气。

    辛力微微向前探了探身，轻轻用食指和中指掀开老山姆的眼皮，看了看他开始扩散的瞳仁，接着说道：“你已经幸运多了，至少你在死之前已经看到这世界的真实的一面。还记得你拨打九一一时，那个嘲弄你的接线员吗？一刻钟前，她已经在一件‘意外事故’中丧生了。当然，这个‘意外事故’只是警察的说法罢了。还有，库勒警长所通知的所有人，此刻都已经离开了人世。为了你拨了两个该死的电话，已经有三十八人在‘意外事故’中死去了。”

    老山姆好像刚从一个噩梦中逃转，又不幸坠入另一个噩梦中去了。

    他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叫做辛力的警探，也是那个杀人魔所装扮的。要不为什么他们都同样的冷淡的夺走别人的生命？

    虽已不再有恐惧，但那曾经逃离的黑暗又向他重重袭来，像厚厚的裹尸布一样，把他严严密密重重叠叠的裹起来。

    老山姆感觉自己心脏一次比一次更加缓慢的颤动着，极度的睡意像一吨重的巨石坠在他的眼皮下，老山姆用尽全力都无法睁开眼睛。全身的肌肉更是已经渐渐的陷入沉睡。

    无谓的挣扎终于让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

    往那个没有黑暗，没有光明，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却只有永恒的虚无世界去了。

    辛力看着他，眼神里竟然有种羡慕的神色，自言自语般的把话老山姆未能听到地话说完：“非常抱歉。为了以往我们以往所付出的代价，更为了那一天的来临，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忘向远方的黑暗，出神般的喃喃道：“任何人。”

    直升机在离地面数百公尺的地方悬停住，巨大的螺旋桨吼鸣着对抗着地心引力。

    机身剧烈的抖着，像是在一张巨型黑色蛛网上，一边不停悲嘶，一边疯狂舞着死亡探戈的蜻蜓。

    辛力看着沉睡的非常安然的老山姆，脸上那从未消失过的微笑所产生的褶皱，像用刀子狠狠刻过一般的深刻。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又一个牺牲者。为了战争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么？”

    他沉默了一会，微笑着摇摇头。

    一阵沉默后，他从身边拿起一个样式普通的手提电话，非常熟练的拨了一串号码。

    他没有立即拨通它，而是顿了顿，作了个深呼吸，才按下了通话键。

    一个年轻女人惺忪而怯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好？”

    辛力用一种非常轻佻的声音道：“嗨！宝贝，是我，你的甜心。”

    那女人听到辛力的声音，不由透出非常的惊喜，但却还是连珠炮般的嗔怒道：“天，是你这个浑蛋！原来你还没有忘记家里电话的号码！上帝，已经几个月了，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抓去火星了。不，你在和别的女人鬼混。我敢肯定，你现在身边肯定睡着一个女人！”

    辛力似乎招架不住的急道：“不不不，宝贝，你听我说。我身边的确睡着两个，不过都是男人。”

    “噢！天啊！”那个女人悲声恸呼道：“男人？而且还两个？上帝啊，想不到你开始连男人都喜欢了……”

    辛力头上开始出汗，温声道：“不不……亲爱的……他们是我的同事，同事而已。有了你那美妙的身体，我怎么可能还会对别人的身体感兴趣？……”

    那女人才好不容易止住抽泣。但还是哽咽着道：“你肯定？那两个人真的是你的同事？”

    辛力：“当然了，你是我的妻子，应该相信我啊。”

    他妻子嗔道：“是吗？但是我却足有一百天没看到我的丈夫了。你曾答应我会带小莲娜回家过圣诞的，但我不知道你的圣诞节是那一天？”

    辛力笑道：“我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你是知道的。”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很轻“我答应你，下个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会在一起。”

    他妻子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很想你，也很想我们的女儿。”

    辛力温言道：“也许，很快。也许，还要过一段时日。知道么宝贝，我和小莲娜也很想你。”

    他的妻子在那端又不住轻声抽噎起来：“能让我和小莲娜说说话么？”

    辛力轻声道：“恐怕不行，宝贝，她已经睡着了。你也知道医生说过在她睡熟时，不要去有人打扰,这样才有利他的病情好转。不过明天她醒来后，我会向她转达她母亲的思念的。”

    他的妻子尽力止住了抽泣，道：“好吧，每天在小莲娜睡觉的时候，你别忘了给她唱那首《蓝色湖水》。但你要记住你答应的话，今年的圣诞节！”

    辛力嘿然一笑，嬉声道：“当然了，我知道你已经忍耐了很久，不过我也是哦，嘿嘿，”

    他妻子哧笑道：“讨厌！不说了，要收线了。”

    辛力大声道：“等等，宝贝，等一下！”

    他妻子奇道：“还有什么事？”

    辛力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想说……我爱你。”

    他妻子道：“什么？噢，这该死的电话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辛力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挂断电话了。

    机舱中。

    一直沉默的机师突然笑道：“你还真是骗人专家，明年圣诞节的话，你会在哪儿过？”

    辛力微微一笑，缓缓的道：“也许，那时候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了。”

    机师耸耸肩，然后把身上的所有的设备都取下，转过头来。

    一张英气十足的阳光面孔，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女孩子们仰慕的对象。

    他两道光晕余晖般的俊眉展了展，似好奇得道：“你已经有孩子了？”

    辛力淡淡的道：“是啊。我有个女儿，她叫莲娜，到了今年夏天就十岁了。”

    年轻的机师侧过头来，看着他道：“你还真不是个好父亲。”

    辛力笑了笑，道：“你应该还没有结婚吧？”

    机师嘿的昂了首，五分倨傲五分玩笑得道：“我可不敢结婚，因为那样会被一百个女孩怨恨的。嘿嘿。”

    他突然低下头，拨弄着指上一枚精致的指环，声音变得轻柔道：“其实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她叫苏丝，是个好女孩。我们原本约定好了在今年夏天结婚后，去埃及度蜜月的。”

    沉默。

    辛力轻轻的拍拍他的肩，伸出手道：“我叫辛力。”

    年轻的机师抬起头，微笑的握住他的手道：“艾里克，非常开心能够认识你。”

    辛力微笑道：“我也是。”

    艾里克望着老山姆的身体道：“我是在二十天前才加入这个计划里的。你呢？”

    辛力淡淡的道：“我到明天是一个月。很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

    艾里克耸了耸肩道：“的确。真想不到在我们的身边一直存在着这样的生物。真可怕。”他顿了顿不禁又道：“我们人类真的能对抗那种怪物吗？”

    辛力缓缓的摇摇头道：“不知道。你害怕了？”

    艾里克耸了耸肩，道：“有一点。但已经不能后退了，不是吗？”

    辛力无声的笑笑，没有说话。

    不住的沉默似乎能让机舱里的温度不停的降低般的。只有沉睡中的尸体，才能安然自若的躺在那里，有生命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哆嗦。

    艾里克低下头去，好像用自己的颤抖挣破周围凝住的空气对自己的包围一样。好久，他才霍的抬起头，涩声道：“虽然不应该，但我还是想问一句。我们这样做，有意义吗？”

    辛力闭上眼睛，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微微沉默一下，温声：“我的女儿有一头褐色的头发，非常的可爱，而且她唱的歌特别的好听。”

    艾里克笑道：“她唱得什么？是《蓝色湖水》么？”

    辛力也笑道：“是啊，你知道这首歌么？”

    艾里克大声笑道：“当然，不就是那首‘只想与你共舞，美好的憧憬和那蓝色的湖’么？我小的时候常常听我妈妈唱的，她是墨西哥人，哼唱这首歌的时候有些怪怪的。”

    “很好听的曲子，不是么？”辛力笑了笑，闭上眼睛轻轻哼出一小段曲子后，才道：“真得很好听。尤其是我妻子和小莲娜一起唱得时候。”缓了缓，他继续说道，“去年的时候，我的小莲娜已经能够在教堂的唱诗班做领唱了，她很棒吧？”

    艾里克作了个鬼脸笑道：“哇哦，真得很不错！我说伙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吧？”

    辛力笑了笑，接着道：“说到圣诞节……以往的每个圣诞节，我都会带我女儿去迪士尼乐园，去乘摩天轮。虽然人很拥挤，要站上很久的队，但每次她都高兴的大声尖叫……那时是她最开心的时刻……去年圣诞，我也答应带她到迪士尼乐园去乘摩天轮的，但是小莲娜却没有能够乘上她心爱的摩天轮……”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因为就在去年圣诞节的前夜，她死了。”他的声音中强忍着哽咽，“那些杂种的一场相互厮杀的战场……半条街道都炸得粉碎，而小莲娜所参加唱诗班的教堂，也在其中……”

    沉默了一阵，艾力克拍了拍辛力的肩，沉声道：“我很抱歉，伙计，刚才听到你在电话里那样说，我还以为……”

    将脸埋在暗处的辛力道：“……当我妻子得知小莲娜遇难的消息后，她便精神失常了，她认为小莲娜一直和我一起在南方接受治疗……其实她一直在医院里接受心理和精神的治疗……”他转过头来，缓缓得道，“也许，这就是为何BLACKPAPER会接受我的原因。”

    顿了顿他望着艾里克道，“倒是你，又如何会加入BLACKPAPER的？莫非你也……”

    艾里克苦笑道：“我倒没有你这种遭遇，我是在追查一宗案子的时候，无意中闯到这个禁区来，而后便被吸收来BLACKPAPER了。”他苦笑两声，“妈的，起初我还以为会像《MeninBlack》（黑超特警）那样酷，谁知道竟要付出这么重的代价。”虽然是笑着，但却明显的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

    辛力沉默了一下，道：“的确是很重的代价，但是我们所执行的，却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计划，不是么？而且，你也该知道，只要踏入这个禁区，就永远不能回头了。”

    艾里克呆了呆，他像经历初吻般的，唇不住的颤着，向那刻有她未婚妻名字的指环深深吻了起来，口中还喃喃道：“苏丝……宝贝……我的宝贝，我爱你……我知道……查克还在追求你……虽然他是个讨厌的家伙……但是……他真的是个好男人……答应他吧……我……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直到不能呼吸了，才抬起头，把它从自己的指上轻轻脱下，紧紧攥在手中。他的指骨用力的发白，才把它伸出舷窗外，依依缓缓的松开手。

    空中嘶吼的风把指环从他手心中夺过，掷入汹涌的黑暗中了。

    艾里克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黑暗，突然他猛地抬起头，大声道：“准备好了吗？伙计！快些干吧！”

    辛力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望着舷窗外的无尽黑暗，喃喃的道：“希望我们所爱的人们都能自由……用黑皮书上所刻的所有名字作代价，换来的……自由……”

    他轻轻按下了身边的一个红色按钮。

    整架直升机瞬间变成了一团想要点燃黑暗的火球。但是一瞬间的吼叫着的绚烂过后，便无力的萎缩了。

    机舱里所有有生命和没有生命的物体，全都成为焦炭。

    燃着，从空中倏倏落下。但未有落到地面，便熄灭了。

    黑暗又重新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