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陆家已是五更时分,便各自分别回房睡去。
也不知睡下多久,孙筠只觉有人猛力摇动自己,好不容易睁眼看去,才发现是贺氏来叫自己。孙筠本想再睡一会,怎奈这三嫂不知发了什么疯,一力地摇个不停,只好迷迷糊糊地披了件外套跟着出来。到了内室,孙筠这才发现是陆云回来了,不仅两家的夫人都聚在一起,就是八哥居然也已被他们叫起。孙筠不晓得又出了什么事,但陆云既然能从城外赶回,又把二嫂顾氏找来,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孙筠本以为接下来是听陆云讲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想到这三将军见孙筠和八哥都黑着眼圈、哈欠连天的样子已对昨晚猜到几分,反倒先问孙筠道:“在城内闷了些日子,不想筠妹终归还是闲不住。”
孙筠见陆云一上来就先调侃自己,就没好气地答道:“是啊,本小姐千里迢迢地赶来,谁让你先把我关在城里哪都去不得,所以昨晚就出门透气去啦,免得自己被憋出病来。”
没想到陆云听她这么一说不忧反喜,“想不到现今城池封锁这么严密三小姐都能出入自如,愚兄我便放心了,否则今天来求你还真不知道你办得成办不成呢?”
孙筠虽然还没太清醒,可是也听出陆云话里有话,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喝了两口茶后才问他道:“总不会是二哥、三哥想通了准备送孩子们出城吧。”
陆云被她这样一问叹了口气,这才缓缓说道:“上次军营中的事情想来筠妹也看到了,被打了军棍之后那牵秀和王粹就跑到王爷面前告了我兄弟二人一状,幸好王爷并未放在心上。”
孙筠此刻仍旧很渴,把手里的茶水喝完才撇着嘴说道:“这不是挺好的么,至于你急吼吼地跑回来吗?”
岂料对面的陆云拍了下大腿说道:“谁知道王爷这边已定下十日后拔营南征洛阳的司马乂。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让王爷开始怀疑起大都督的忠心起来,虽然授他军中职务和权柄依旧,但邺城之内却加强了戒备。先前我和二哥还可带人出入城门,眼下所有闲杂人等都必须凭王府中颁下的新腰牌才能出入,现在就是我也不能带你们出城了。”
孙筠从一旁拉过把茶壶重新倒满,有些不屑地对陆云说道:“三哥,我们也算有些年不见了吧,怎么如今变得如此胆小畏惧了。你都知道我昨晚出过城了,一个严守城门就把你和二哥吓成这样,就因为这个就让你们俩同意让我带孩子们出走?”
不料陆云这边却继续说道:“筠妹你有所不知,昨天日间营内中军大帐外的帅旗无故接连折断两根,我和二哥心中立时就不安起来。军中折断旗杆向来都是大忌,何况这次折断的还都是帅旗的旗杆,这是大不祥的先兆。连王爷知道后都开始怀疑军中是否会出事情,这次出征是否合适。虽然最后在掾属们的劝谏下对军中没有什么变动,不过对于城内的防务他却已经不再相信先前任何军方的人来守卫。”
旁听了许久的八哥此刻已缓过些神来,便问陆云道:“不让军方来管还能让谁来管,先前这城门就已经是胡人来守卫,这成都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陆云看了八哥一眼,悠悠的说道:“这邺城之中南城都是各坊民居,故而南门、西门和东门把守都相当严密。北城是原来魏宫故地,多是废弃的宫殿,少有人去。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昨晚当是从北城出去的吧。”
八哥被三公子这样一说,立刻没了话讲。陆云这边则继续道:“眼下王爷已让宁朔将军匈奴人刘渊带着匈奴兵士加强了北城守卫,先前北城很多无人把守的地方现在轻易都进出不得了。”
想不到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邺城的防卫就已经天翻地覆,孙筠本以为易如反掌的出城之法瞬间崩塌。不过孙筠努力定下心神后还是问陆云道:“如此说来,两位长兄已决定让我和八哥带孩子们出走了?”
陆云不情愿地点点头,“实不相瞒,昨天帅旗折断后我和二哥在营中也一夜没有合眼。本来我们兄弟在一众北方士族的环绕下就受尽歧视,这次帅旗折断更是让我们不得不往坏处打算,而王爷临时加紧城内布防又是摆明了宁可把要紧的守卫交给胡人也不会相信我们这些南人。既然现在有筠妹在城中的便利,二哥就让我赶快回城和你商议带孩子出城的事情。”
孙筠望了望两个嫂子,见她们都点头同意,就试探性地问陆云道:“两位哥哥这是准备让我带走一半?”
陆云微微颔首,“眼下事态还没坏到举家逃跑的地步,不过分一半孩子逃走总好过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全家都断送在这儿。”
孙筠于是又问道:“那你们可想好了让我带哪两个孩子出走?”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嫂顾氏这边答话道:“三弟把老爷的意思和妾说了,两个儿子大的眼看就要弱冠准备和他爹一道从军,所以就让夏儿和你一道走吧,他年纪虽稍轻些,但半大小子跟着你们也不会碍事。”
另一边的三嫂贺氏又继续说道:“我家的两个女儿小些,就只好让大女思儿随你们去吧,两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一起带走也不算太麻烦。”
直到此时,陆云才问孙筠道:“虽然我和二哥都知道带孩子们出走是大哥的主意,但总该告诉我们要把孩子们送到哪里去吧。”
“倭奴国。”
陆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幸亏他见识广博方才接道:“倭奴国,渤海之外的那个?”
“是,师父觉得江南也不算十分保险,陆家人到底还是多分散些地方才算稳妥。”
陆云捶了捶桌子,“也罢,听闻那里在极东之地,兵乱匪患都找不到那去,孩子们虽不算熟悉那里,但想来总还算安全。那你们出了邺城后准备怎么走?”
孙筠这边答道:“从城北漳水我们可以行船到阳平,那里向东南再走两三日陆路就是黄河。我们从渡口上船顺河出海到青州,再从登莱之地北出辽东便可转去倭奴国。”
陆云想了一会没听出什么问题,就对孙筠说道:“看来眼下就剩如何出邺城了。”
刚才陆云一提到刘渊已加强北城驻防,孙筠就在暗自合计对策。本来如果只是她和八哥出城的话,加强点守卫还构不成多大威胁,可是若再带上两个孩子就不好说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不得不问陆云道:“城北的岗哨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虽然我们也不是完全不能闯过,但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最好还是能有通行文书之类的东西才会方便些。”
陆云见她这样说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是啊,要是早先,二哥一道手令就能解决,如今倒是要另想办法了。”
孙筠摇了摇头,“有二哥手令也不行,这不摆明把他往火坑里送吗?最好是有人能出入城中各处。唉,巡城的校尉有没有通行腰牌这些东西?”
陆云跟本没有思考,几乎马上就否决了孙筠的想法,“巡城的这些校尉确实持有通行各处的腰牌,可是他们现在大多被换成了刘渊的手下,彼此又都熟识,你们拿了别的腰牌也根本无法蒙混过关。”
孙筠这边还不死心,寻思了一会儿就想到当初进城时的那个姓石的胡人。几天前因为斗气没有问陆云,这时反倒又想问他了,“虽然成都王信任刘渊但也不至于把北城全都交给他一人吧,别的胡人就不会也让王爷调到北城防守?比如先前我们在南门遇到的那个守门的姓石的胡人。”
陆云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两眼孙筠,“我的三小姐,有些年头不见你,这眼睛是越发毒辣了!那个石勒本是羯人,后来被抓去作了几年的奴隶,最后辗转到了王爷这里,因着他作战勇猛,为人又忠厚可靠,这才给了他个南门守卫的职务。这次王爷虽然没让他和刘渊一起守卫北城,可是的确调了他在城内带着手下的羯人巡防。”
孙筠和八哥对视一眼,知道出城的事有了八九成的把握,到底最后还是八哥多问了陆云一句,“三公子,不知这一起出发的少爷和小姐都会不会水啊。”
陆云这边答道:“小时候在洛水边上游过,只要不是太远就没什么大碍。”
说话间,两位夫人已推着两个孩子进来。走到孙筠面前,两位夫人让孩子们给孙筠和八哥跪下,含泪说道:“先前是我们薄待了三小姐,现在既然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还望念及两位哥哥和你师父多年的情面对他们多加照拂。”
孙筠连忙搀起两个孩子对两位夫人说道:“两位嫂子快别这么说,当年也是亏了师父才把我从吴宫中救出来,他们俩就是我的亲侄子亲侄女,理当拼尽全力救他们出去。”
这天半夜,石勒带队巡完夜,正准备回营休息,一名手下突然来报说有人找他。石勒虽然心下疑虑,眼下城中正各处戒严,哪里会有人来看他,不过还是和那手下到营外来看。只见角落里闪出一个黑影,低声对他道:“石兄,难道你不认得我了?”
石勒心下更加疑惑,正手按刀柄想要前去看个仔细,不料身旁的兵卒忽然扑通一声倒地,心中暗叫了声不好,可是却也晚了。石勒只觉得大腿上像被蚊子咬了一下,手还没来得及摸下去人就已经倒了。那黑影上前去看了一眼,反复确认石勒确实是睡死过去了,才向旁边招了招手。这时一身黑衣的孙筠才从一棵树后拎着把短弩绕了出来。两人在石勒身上摸了两下就找到了那块通行的腰牌,这才把他们两个捆好了找了个隐蔽处藏好。
一柱香之后,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带着两个军士押着一名女子来到铜雀园外。那军官亮出通行腰牌后一路通行无阻,眼看着要到高台下时几人这才闪入树丛之中。四人脱去伪装,露出里面的紧身衣装,便一点点向堤岸靠去。孙筠见四周没有异样,心想今天大抵会平安出城,于是就和八哥带着两个孩子一点点向水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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