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妆（五十五）

    林小竹歪着脑袋，面前这人甚是面熟。

    黑色长袍，黑腰带黑皮靴，黑抹额黑护腕，就连腰间一把佩刀也是黑铁铸就，除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这个人俨然一个包裹得黑不溜秋的芋头。

    正要开口，魏然却道，“缘空，你怎会在这儿？”

    缘空似乎没想到自己从一线洞天跑出来，竟会迎面遇上昔日的孟章神尊，看见一旁瞪圆了眼珠瞅着自己的姑娘，微微一怔，旋即转回了注意力，恭敬回答，“神尊，我方才去了一趟地府，见鬼门大开着，便从中出来，只是，没想到会到了这儿，遇到了你们。”

    “嗯，”听他说去地府，魏然便立即了然他下凡的目的，于是点了下头，解释道，“一线洞天是连接地府和阳间的通道，此处名叫吴城，正是一线洞天的尽头。”

    缘空扫眼一望，只见无数花灯璀璨夺目，处处欢声笑语，所望之处一派繁华。

    想到地府阴森湿冷的环境，义父竟独自在那个地方历经八次转世，每一次都停留数十年不肯再度投胎，只为等一等那个可恶的女人，等她一起饮下孟婆汤，一起携手入轮回。

    她却每一次都没有出现。

    缘空眼底的感伤一闪即逝，没有人发现他刚才那一刻的脆弱。

    这时，一位白皮细面、锦衣华服的公子走上前来，对林小竹作了个揖，嘻嘻笑道，“这位小姐可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不知可否与在下同乘画舫轻舟，点燃这盏嫦娥花灯？”

    那人从身后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盏精致玲珑的花灯来，万分殷勤的捧到她面前。

    林小竹细细打量一番眼前这位公子，眉目清秀，薄唇带笑，竟是个好皮囊。当即就有些熏熏然，直愣愣的盯着公子——不知不觉，竟恍惚觉得眼前这位公子的脸变得忽远忽近，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呼唤自己，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耳畔......

    她头晕脑胀，身子轻飘飘的，就要倒下。

    忽然，额头被人猛的一弹，她恼怒的瞪向弹醒自己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飞过，直冲那位公子的心脉，“咚”的一声，公子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小竹瞪大了眼睛。等着魏然的一个解释。

    很快，地上的人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从林小竹的眼皮底下消失。

    “这……你……”

    她惊得话都说不利索。

    “鬼魂？”一旁的缘空不解道，“现在是人间的上元节，怎会出现地府的鬼魂，鬼门又怎么会在今日开启？”

    魏然看向缘空，“这恐怕得问溟幽了。”

    林小竹想起在山海经梦境里经历过的种种，全拜溟幽所赐，狠狠咬牙插话道，“不知道这个老家伙背地里又在打什么算盘，百鬼夜行，莫不是要祸乱人间？”

    魏然淡淡看一眼此时正握拳似乎要揍人的林小竹，沉默一瞬，便接道，“我们去趟地府，一探究竟。”

    林小竹一听，正和她意，用力点点头。

    缘空上前一步，“神尊，地府危险，让缘空陪您吧。”

    魏然摇头，“不必，你速速回归天界重明宫，以免被人发现多生事端。”

    缘空急忙道，“鬼门大开一事非同小可，我想留下来帮你查清楚，而且我义父还在地府，溟幽那么狡猾，我怕他还会再对义父不利。”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若你私入地府探望长琴的消息被天帝知晓，等着你的会是无比严酷的惩罚。”

    “可是，我不能看着义父受苦而不管!”缘空恳求道。

    魏然看他一眼，只道，“你安然无恙，便是在替你义父尽孝。”

    语气温和，却是不予商量的姿态。

    缘空虽然是个执拗的性子，好在心思玲珑，见孟章神尊执意不要自己同往地府，当即就在心中另打主意——

    不如先假意答应他，自己再偷偷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跟在他们身后，见机行事。说不定在危机时刻，自己还能出手帮一把。

    魏然低头看向林小竹，“一会儿在地府，你切莫离开我半步，切莫沾染冥河之水。”

    林小竹纳闷了，“为什么啊？”

    “为你好。”

    林小竹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魏然开始闭目发动口诀，骨伞升到空中撑开，周身发出森白冷寂之光。

    林小竹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

    围观的众人见此奇景，纷纷惊掉了下巴，惊呼声此起彼伏。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缓缓升起，笼罩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渐渐变得透明。想到方才那鬼魂临死前的状况，她惊慌的抬头。

    魏然捏了一下她的手心，“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我们就到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