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青山,一湖赤水,近在眼前。
魏然紧搂着身旁人,离那鲜血般赤红腥臭的湖泊愈近,他的呼吸愈稳,然,脸色却也愈发白皙。他的从容,他的淡定,皆隐在那古井不变的眼波,白玉珠玑似的面色下。
飞禽呖呖,猿啼虎啸,密林浓阴中不知藏着多少妖魔化的走兽,只看一眼,林小竹的心跳就暗自快了几拍。眼见就要落在湖边上了,她不由得偷眼看向魏然,心里疑问滔天:他刚刚在想什么?带她来此作甚?
终于落地,魏然也没看她,目光一直盯着脚下那片波澜不起,宛如平镜的深红血湖。
林小竹站在他旁边,抓紧他的衣角,忍不住咒骂自己不争气发软的腿脚。
她不想看眼前这臭烘烘,阴森凄辽的湖泊,转身看向魏然,心里有话想问,却对他现在的沉默感到一丝丝害怕——不是怕他,是怕此刻诡异的气氛,怕眼前这个承装着无尽鲜血一般的湖泊。
她自以为胆子大得没边儿,可也只是自以为。若此刻没有魏然,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要腿软给这妖气滔天鬼气澎湃的湖跪下了。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平镜至极的湖中心忽然“咕噜噜”开始冒泡,开始只是一个个小气泡,慢慢的,气泡越来越多,湖水从湖心开始一圈圈一道道朝外涌动,继而湖底传出一阵万鬼恸哭,千鬼齐号的咆哮。咆哮越来越响,随着那水波涌动着阔到了岸边,越来越嘹亮,高亢,似是在极度痛苦中的惨叫。
这种恨不得立马死去的惨叫,叫得人头皮发麻,血液逆流,灵魂都要出窍。林小竹痛苦极了。
这声音,简直了……
杀千刀的!
忽然,声音到了极处,竟一下子灭了,万籁俱静。
“那是什么?”
林小竹本是对着魏然而站,耳边清净了,就想回头看看湖心到底是什么动静,却没料,还未转身,眼尾就扫到一抹比那湖水更浓,更深,更烈的红色。
不是鲜血。
是火。
火中,渐渐出现一个影子……是什么?她眯起了眼睛细看,距离太远,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像是什么动物。
“是一个人。”魏然看清那东西,这才终于把目光收回来,回头,看向小竹。
人?
听他这么一说,林小竹腿更软了,捏住魏然衣角的那只手不由紧了一紧。
“蝻痂血湖,不是厉鬼出世之地吗,竟然有人?”
魏然道,“那是火凤。”
“火凤?”
怎么会是她,林小竹疑惑不解。
没多久,火凤就在烈火的托举下,移到岸边,这时,林小竹才看清,这人虽面目脏污,双眼紧闭,但依然能辨出这就是那个作天作地的九公主火凤。
她静静地躺在烈焰中心,合目沉湎。头发焦黑,衣裙早就褴褛不堪,半截袖子都被撕裂,露出的手臂上,皮开肉绽。林小竹目光一触,便不忍心再看。
她侧开目光,没看到火凤右手中握着一个东西,这源源不断的大火,正是从中这东西里释放而出。魏然却看到了,目光顿时一紧,原来是它……
《天行策》!
林小竹有些艰难的开口,“刚才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火凤?”
魏然没有去碰火凤,也没有去拿《天行策》,听到小竹轻轻的问,便淡淡的答,“我也看不清,只是,方才我就在想,那道闪电不像是普通的闪电,像是某个巨大的封印被冲击释放的反噬之力,我一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这样的威力,能凭空弹出一道惊天弑地的闪电。这力量,不啻于天劫。来到此处,看到满池鲜血汹涌,才记起,当年火凤半数仙元被伤之时,我于天界观到地府异象,以为是哪位鬼中贵人得到飞升,引天劫降临。联想到日后种种……”
他微微合目,又睁开,“日后种种”便从闭眼睁眼的这一瞬间穿流而过,无声无息。
他道,“远远看见那自湖心升起的一团火,我才疏忽明了,竟是火凤私闯地府,盗启《天行策》,惹了祸。”
火凤安静的沉睡,听不到此间谈话,昔日骄纵跋扈的眼神在睡着时,意外的温柔驯顺。林小竹心道:你若是知道日后会经历的劫难皆因今日所为,是否会感到一丝丝后悔,不该如此任性而为?
心里的叹息自然没人回答。
不过无需回答,林小竹循着前世与火凤相处的点点回忆,很自然的替她有了答案:不后悔。
骄傲如她,后悔二字,从来不屑。
沉默须臾,她道,“我们可以带她走吗?”
话音未落,一个洁白的身影破空而来,广袖燕展,将那沉睡的女子抱入怀中,随即足尖轻踏,越过苍苍群山,无视尚在湖边的二人,径自向阴阳谷的方向飞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