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妆 （八十七）

/>     长琴走到一半，忽然顿住，隐忍着将后背绷直，久久不曾动弹，似是极度痛苦的样子。

    宽大的衣袖此刻被湖水浸湿，服帖在双臂上，从她站立的角度，能看到他竭力隐忍时微微颤抖的手臂，忍不住替他捏把汗。

    魏然，“……”

    他闭上眼，能想象蹚在宛如岩浆般滚烈，硫酸般蚀骨的湖水里，到底有多痛。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

    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长琴在血湖中宽阔高大的身影渐渐矮下去，渐渐消失。

    月色长明，鬼唳长风。

    终于看不见人影，林小竹忍不住偏过头，轻声问魏然，“长琴为什么要进入湖里？”

    魏然睁开眼，湖面只剩一道浅浅的余波，长琴正向最深处潜去，他道，“去将缘空带出来。”

    “……缘空在湖里？”林小竹喃喃道，“他怎么会在湖里？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藏身在这样恐怖的湖？”

    “因为只有这里旺盛的鬼气怨气，能藏住缘空身上的魔气，只有这里，他才不会被天界发现。”

    “是魔君将他藏在这里的？”

    还记得在上一世的记忆里，太子长琴主动请缨，以《天行策》为诱饵引得魔君只身入冥界，葬身在天罗地网中。魔君死前，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竟托孤于那个害死自己的人，将唯一后代的藏身之地告诉了他。

    最令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太子长琴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救回那个魔君之子，那个天界后患。甚至将他改头换面，收为义子，教他读书，教他习字，教他修行，练剑，将平生所学，倾囊与之。

    血湖一阵狂浪奔涌，血水之中，有无数冤魂似要冲破牢笼，凄厉破空长号，纷纷抱团暴走，眨眼便拱起一道通天巨浪，宛如一堵十丈高墙，自红云尽处碾着累累白骨踏碎万千细浪，向着莽苍密林而来。看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似要吞没苍穹。

    这时，魏然忽然道，“不好，有厉鬼出世！”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切割神经的萧唳，自血湖深处破水而出，紧接着，一个鬼魅迅疾的黑色影子利箭般一冲而上，直上月轮。

    那是个长发摇风，黑袍猎猎，浑身上下散发着阴狠戾气的男子。他立在红色浪尖上，立在最高处，红眸低垂，手里握一杆白骨削成的白萧，专注的对月长吟。

    方才那让人作呕的萧音正如浑水一般一汩汩流泄而出。

    万籁俱寂的湖上，唯有萧音凄厉，似鬼哭狼嚎。

    乍现这诡异的厉鬼，林小竹咽了口口水，下意识退后。

    魏然神色端凝，看着浪尖上的人，眉梢微锁。

    湖水漫溢至岸边，他们站的近，怔愣中，湖水几乎漫上脚背，林小竹正不知道该退到哪里去，便听到魏然在他耳边说，“那厉鬼刚出世，正是狂性最盛的时候，我们不能被他发现，快，趁现在，赶紧藏起来。”

    ……藏起来？

    她扭头看一眼身后漆黑的密林，“藏到林中去？”

    魏然点头，“这鬼地方，除了那里，也没处可藏身。”

    远处，浪尖之端的黑衣厉鬼专注吹箫，比粗噶的锯子切割木头的声音还要让人崩溃。

    红墙仍在滚滚往前碾压，无数冤魂亡灵在湖水中饮血狂欢，熙熙攘攘，争先恐后冲向同一个方向。

    阴阳谷的方向。

    来不及再犹豫，骨伞白光一闪一收，魏然便继续拉起她的手，朝密林飞速奔去，他边跑边道，“厉鬼对人类气息尤其灵敏，若不先藏好气息，方圆十里都会被轻易找到。”

    听罢，林小竹抬眸看一眼他手中撑开的骨伞，“看来……我们的气息已经藏好了？”

    “嗯。”

    很快，他就带着她躲到了一棵参天高的古桐树后，直到确定两人身影皆不在厉鬼视线范围内，他才回头朝此刻气都喘不匀的小竹道，“我们在此等等，等那厉鬼离去。”

    小竹看一眼那黑衣鬼，喘气道，“……他一直不肯走呢？”

    他道，“那就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