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庆国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听见有人敲门,他敞开一看:“哟,是你啊,看我……”庆国没想到水月今天又来看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女人真是心细,水月今天化了淡妆,整个人很精神,特别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庆国觉得就是这一点变化不大。那张脸在庆国看来,有一股女人特有的娇气和媚气。他心里颤颤的。水月穿着一套裙装,很有职业女性的味道。
“庆国,这件T恤你看看合适不?”水月伸出保养得很好的手臂,边说边将一件用纸盒盛着的T恤衫放在庆国的床上。
“太不好意思了,怎么让你花钱。”庆国说。
水月笑着说:“花这点钱算什么呢?只要你喜欢。你不是让我当导游吗?我这不是快来了,哪敢耽误啊。”
庆国就说:“水月,很对不起了,昨晚公司来电话,货物今上午到,我不能和你出去了,改天有空再做我的导游吧。”水月点点头,但脸上怏怏的,眼睛里发出忧郁的光。
这双忧郁的眼睛,他太熟悉了,这是一双唯一令他着迷过的异性的眼睛,除了这双眼睛,他从没对任何一双异性的眼睛着迷过,包括自己的妻子淑秀。对庆国来说那里面埋藏着一段痛苦又甜蜜的过去。
大学期间水月去找庆国,在河边、路上、村头都留下了他们相恋的身影。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在场院的一个大麦草垛旁,青春年少的庆国,无法自持地抱住了水月,俩人倒在草垛上,那一瞬间天崩地裂呀!世界不存在了。麦草是他们柔软的床,夜幕是他们的被,虫鸣是乐队,天上的星星是媒人。庆国抱着软绵绵的水月说:“水月,明天我就让老人去提亲,毕了业我就和爹爹说娶你!”提亲也是一门学问,庆国爹遍寻家族,才找到庆国的姨,庆国姨是教师,同水月爹是相熟的。姨去镇上水月家提亲,水月爹一阵冷言冷语将姨轰了出来,庆国一家人的自尊心都受到了伤害。稀里糊涂的,两人就断了联系,过了一段日子,证实水月订婚后,他再也没精神了,吃不好,睡不好,脸色蜡黄蜡黄的,痛不欲生。
庆国爹心疼儿子,从小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庆国出生时,庆国爹正在坡里深翻地,听说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高兴得抬着头四处望,满眼是迎风招展的红旗。正是二十年国庆的时候,大儿子就叫国庆,族里的老人提醒说,他们这一辈应排“庆”字。当爹的就让名字顺序变了一下叫庆国,二儿子三儿子都排庆,一个叫庆军一个叫庆明。庆国爹非常自豪地说,咱村里出生的几个孩子都叫建国建军的,咱也不能落后了。后来,八十年代出生的小儿子多次提抗议,说同学们一些叫两个字的,那多洋气,他要改成叫赵明,老汉说什么也不让,老汉说:“孔子孟子都是圣人,人家每一辈都排序,我们也不能乱来。”
出了这事,老汉对庆国说:“庆国,不是咱人不好,是咱家庭不好,你要有志气,自己干出个样来,让那个闺女看看。”
庆国军校毕业后分到了云南,后来因为他文化基础好,写文章好,提成团级干部,后来转业到了地方,被安排到了电力输送局下设的防盗门厂,跑销售工作,头衔是主任,三个业务员都挂副主任,实际上没有多大权力。他有一种不被重用的感觉,觉得自己是夹着尾巴做人。一直郁郁寡欢。生活没有乐趣,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
当年订婚时,老婆淑秀虽然长得不够漂亮,可也是个正式工人,在小地方,机关户口的女青年很少,当时吃公家粮的,可了不得,这公家户口就像一个光环,罩在人身上,矮人能变高,丑人能变俊,身份高农村人一等,所以男人能找到正式工的老婆就很有本事,农村女孩子能找个正式工人就是有福气。
这令庆国颇感自豪,很有脸面,再说他已到了结婚年龄。结婚比谈恋爱重要。但说实在的,他与淑秀之间从没出现过那种神魂颠倒、牵肠挂肚的感觉。
同水月见面又令他回到了十**岁的美好年华,那澄净的天空、麦垛的柔软、麦粒的清香、打麦场上的快乐,一起回来了。
在单位办公室的抽屉里他还锁着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二寸长条黑白照片,上面一位女孩扎着两条长长的粗辫子,辫子放在胸前,天真中含着幸福,笑盈盈的,头上戴着一顶太阳帽,手拿一束塑料花,这是水月上高中时在照相馆照的,也是庆国保留在身边的唯一的一张异性的照片。
这张照片,他夹在笔记本里,时常拿出来看看,只作为自己美好的回忆,从没奢望有什么结果。这次曲阜相遇后,他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知道水月在他心中是一个抹不去的情结,当年她毁了约定,可他还是喜欢她。他除了怨恨自己没有积极争取外,对水月竟没有愤怒,近年来,遇到的女孩子很多,暗暗喜欢的也不少,却总也谈不上迷恋,那种对异性的喜欢,几个月过去,便烟消云散。可是对于水月,才真正配用爱字,爱一个人是用心去感受的,他一见水月,那股遏制不住的柔情从心底迸发出来,甚至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
现在的水月,忧郁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深情。细细的腰身,丰满的胸脯,岁月冲淡了少女的清纯,却增添了少妇的丰韵,庆国对她,爱意不减。那个情结就像种在土壤里的芽,见水就长,他呆呆地坐在办公桌边,一遍一遍回忆两人在一起的情景。
抬头一望,落地钟已指向六点,走廊里一片寂静,他脑子里满是与水月在一起的镜头,想着想着,高兴起来,哼起了流行歌曲“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这首歌的歌词虽然与眼前的景象风牛马不相及,但一句“我爱你”足以表达他这时要抒发的感情。
“小阎你出去玩吗?”吃过早饭,庆国问同事小阎,小阎是公司新分来的大学生,这回同他一起被派到了这里。
“赵主任,你去玩吧,上学的时候,我就来过多次,再说,晚上我还要上网,不陪你了,我要睡觉了。”小阎据说是一个论坛的坛主加网管。
庆国很高兴,他来到宾馆外,急切切地用手机同水月联系。
刚拨第一声,就有了回音,“喂,我是水月!今天有空了?”手机传来水月那惊喜的、甜甜的声音。
“我今天没事了,你有机会出来吗?我想逛一下孔庙孔府。”
“我有时间,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很快,水月开着车来了,他们决定先去孔庙。上午八点多钟,孔庙里面就挤满了人,金发碧眼的、南腔北调的,真是游人如织。
水月一脸的幸福,虽然两人谁也没说什么带感情se彩的话,但两人之间弥漫着浓浓的恋情,这种看不见的情绪调动了全身的细胞,使他们兴奋、幸福、快乐。进了孔庙大门,便见这里黄瓦红垣、雕梁画栋、飞檐翼张、碑碣如林、古木参天。庆国赞叹不已。在街上,水月还与庆国保持着一定距离。在这里全是生面孔,可以不必顾虑别人的闲言碎语,水月就同年轻恋人一样紧紧地依偎着庆国。
水月今天将淡黄色的碎花衬衫扎在牛仔裤里,衬出苗条的身段。她头戴白色的太阳帽,化了淡妆,神采飞扬。庆国起初还忐忑不安还有点不好意思,四顾周围,各人自得其乐,哪有注意他们的,他变得轻松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水月的肩膀。
在大中门的一个石凳上,他们坐了下来。但见古木葱郁,禽鸟翔集。很多游人在石凳上休息。水月拿出带来的矿泉水、面包、火腿肠,同庆国吃起来。四周尽是些潇洒的年轻人,庆国第一次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游玩,心里那种快乐是无法表达的,它像一首动人的音乐流淌在心间,飞扬在眉梢。
“水月,你知道大成门是怎么来的?”庆国问。
水月学着小沈阳的强调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水月知道庆国是爱看书的,让他卖弄一下学问吧,果然,庆国得意地摇着头说:“好像是由孟子文章得来的,说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所以孔子是集大成的人,是最合时代的,这个门就叫大成门了。”
大成殿是孔庙的主殿,重檐九脊,黄瓦飞甍,周绕回廊,和故宫太和殿、岱庙宋天贶殿并称为东方三大殿。庆国抬头看去,就见重檐飞翘,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祥云缭绕,群龙竞飞。这里有孔子的塑像。
在一个有碑的水井旁,水月说:“乾隆在这口井里喝过水,拜了孔子为师。他来了这里八次,五次在这里题字。”庆国说不奇怪,在北京颐和园有乾隆皇帝的一千多首诗。
“快看!”水月在圣迹殿内说:“那不是康熙帝手书的‘万世师表’吗?那是吴道子画的‘孔子为鲁司寇像’,那边呢还有顾恺之画的‘先圣画像’,古代名人的东西多着呢,慈禧还写过一个‘寿’字呢。”逛完了五殿、一阁、一坛、两庑、两堂、十七座碑亭,共四百六十六间建筑,有点累。
庆国问:“水月,这些建筑都是一个时期建的吗?”
“你呀,真是老外,金、元、明、清、民国都在建呀。”
两人吃了会儿东西,天还早,他们又到了孔府。庆国看到孔府内宅门的照壁上,画着一个麒麟似的动物,这是犭贪呀,它是由一个“犬”字和一个“贪”字组成的,它能吃下金银财宝,还想吃下太阳,告诫子孙不要贪赃枉法。
一路逛到后花园。“看呀,那就是‘五柏抱槐’!”庆国顺着水月的手看去,就见一棵柏树五条枝干,中间却生出了一株槐树。
“花园太美了!”庆国感叹道。
“多亏了乾隆呀。”水月说。
“为什么?”庆国问。
“据说,乾隆的女儿太丑,脸上有块黑斑,算命先生说她一生有灾,要嫁给一个有福的人才行。乾隆就问当今谁家的后代最有福。大臣们说只有圣人的后代最有福,乾隆就决定把女儿嫁给孔子的后代,可是满汉不能通婚,有人给皇帝出了个主意,先得让他女儿认汉人为父,然后再嫁,于是就认汉人于敏忠为父,嫁给了孔子七十二代孙孔宪培。孔府又大兴土木,扩建花园就成了这个样子啦。”
庆国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水月,快十一点了,别耽误了给孩子做饭。”
“担心啥,我特意叫儿子中午在学校买饭吃,难得陪你一次。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她的声音很小,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一脸的娇羞,声调里却很动感情。
庆国激动不已,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再冷酷的硬汉心中自有他喜欢的异性,人活在世上能离开一个情字吗?人们需要亲情、友情、爱情,尤其是爱情,谁不向往呢?
下午他们又去了六艺城,六艺城是人为的景点。从门外,就看见一个大球体建筑物,球体建筑物前是微型的战国图,似秦始皇的兵马俑。庆国被水月拉着,去蹬大球体。“庆国,这是迷宫呢,咱们分头登上去,看谁先下来。”庆国上去很容易,下来时,怎么转也下不来,急得满头大汗。许多人和他一样,来回折腾,就是找不到下来的路,大家尴尬得相视而笑。庆国其实非常讨厌这些游戏,还有一些人造景点,什么这样的宫那样的宫的,要不就是造上一溜神仙叫你去拜,信吧,实在是牵强附会;不信吧,怕惹着某个神仙给个亏吃。
“嘿!还在转呢?”水月笑着,来到他身边,领着大家七拐八拐下去了。
根据孔子的六艺,建造了几个游玩的大厅。在诗、书、礼、义、乐大厅前,水月说:“里面咱不看了,到哪个地方旅游也有这样的人为景点,没意思的,咱到春秋厅,周游一下列国吧。”
大厅在北边,好多人在排队。轮到他们了,十个人一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们顺利地上了电动车,水月与庆国紧挨着坐下,他们这么自然地肌肤接触。钻进黑黑的山洞,水月听到了庆国粗重的喘息声。庆国陶醉在喜悦里,他感到做梦一样,过去梦寐以求的东西,顷刻间来到了眼前,他飘飘然,兴奋异常。“到了韩国,孔子看到饥民遍地……”随着解说,出现了饥民遍地的悲惨景象,庆国的心揪紧了,刚才飘飘然的感觉荡然无存。
要过一片恐怖的森林,他用力揽住了水月,水月的腰身特别柔软,从细细的脖颈里发出一股女性的气息,庆国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他觉得水月的身子在他的怀里颤抖。他想低下头去寻找水月的嘴唇,这时灯豁然亮了,电动车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一惊,赶忙抬起头来,一攥水月的手。“哎哟!”水月的惊叫,把他吓了一跳,他忙放开了她的手,从车上下来。他拉她到人少的地方,两手扶在她的肩头,两眼直视着水月说:“告诉我,水月,你的手怎么了?还有你的手腕?这不是无意受伤的,我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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