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小日子过得挺红火。咱村东头那闺女,她娘信迷信,拿着尺子去找人,当陪客,又要看属相,又要看长相,最后怎么样,不照样离了婚,有啥好的。”
正说着话,女儿赵丽丽回来了,怀里抱着胖小子。刚进门那小儿一下子从她的怀里跳下来:“姥姥、姥爷,我的火车跑得快,我的火车,我的火车!”
丽丽赶快从兜里摸出轨道、火车放在地上,那小儿自己玩了起来。
“大嫂,没想到我那老实的大哥也做那样的人,我听说了真气呀,有人说男人没个好东西,起初我还不信,看看,都让咱们碰上了吧。”她倒比淑秀大方多了,毫不讳言。丽丽今年二十七岁,孩子两岁半,开了两年酒店,就租了地皮,盖上了楼。他们的饭菜质量实惠,顾客盈门。许多人一看他们发了财,便纷纷效仿,都在那里盖了楼房,开起了大大小小的饭庄,一时间那条街车辆骤增,被人称作腐败一条街。到底有没有违法经营,谁也不知道,外人更是无从查考。
丽丽将淑秀拉至里间,那是她做姑娘时的房间,依然还给她留着。她说:“大嫂,这些日子你肯定很受罪,我虽然比你小,却早尝到了这个滋味。你可能不相信,我没办法了,什么都豁出去了,别人就怕你了。那biao子,来这里找活干,那阵刚好人手少,来就来吧,长得可以,站个门头,还蛮好的,谁知,她倒勾上了俺小王。如果我那次不回去换衣服,决不会碰上那事。小王那阵子撒谎:我这阵子这么忙,哪有工夫伺候你。可他倒有工夫追她。我闹,我俩就打。不料,那女人反倒占了上风,叫小王和我打离婚。我说谁敢和我提离婚的事,先吃我一铁棍子再说。我对那女人说,东北人狠,我更狠,我抡着铁棍子见什么砸什么,电视机、放像机我都砸了,几万元的东西都顺着我的棍子没了。”她停了停,又接着说,“我反了锁门,来客我就赶走。停业十天,小王告了饶,答应撵她走。直到她真的走了,我才开门营业。我对小王说:我们拼死拼活挣了几个钱,她扭扭屁股就想夺去呀。你才攒了几个钱,就烧得不知姓啥好,真没出息!”
“再出现这种事,我先砸断你的腿。”
“那女人走了,俺俩又打了一阵子,才好起来,总之关系不如以前了。”
淑秀和丽丽仿佛一对落难的英雄,互诉苦恼。
丽丽说:“想不到像我大哥那样默默无语的老实人玩起来还很认真啊。”
丽丽又说:“咱家里,有我的事就够烦的了,谁知又牵上你们。”
淑秀说:“我和你不一个脾气,他也和你对象不一个脾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我们家不像家,日子连凑合都没法凑合,你说我再不愿意离,能行吗?那女人追他追得紧,汽车让他开着,盖起楼来,说不定明年就过来住了。”淑秀说着就要掉泪,“我觉得这样下去要被他气死了。”
“今天晚上你在这里吃吧,俺爹喜欢人多,我还得回去,做着买卖不自由。抽空我再见见我大哥,小时候,我常和他开玩笑呢!”
那小儿早跑到院里撵鸡去了,丽丽叫过他来,同姥姥、姥爷说了再见。
屋里一下子静寂了。
“淑秀,出了这事你别太难过,伤身子,两个人的感情外人说了不算,可家庭还有个责任问题,噢,说结婚就结婚,一不高兴又离婚,这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做的事,我不是嫌他别的,我就说他不该对不起你和女儿。”三叔一边宽慰她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
风还是有些刺骨,三婶来到院中,仰头看看月亮,就摆下桌子吃饭。以前拖着孩子受累的时候,哪有心思聊天?现在有心思也有钱了,身体又不做主。好歹不算厉害的病,是叫人欣慰的。
吃饭时,淑秀和女儿坐一边,三叔三婶坐一边,三叔问:“到你娘那边去了吗?”
淑秀说:“去过,我是硬着头皮去的,听说那女人送的比我多,不光有东西还有钱,我比不过她。”
三婶说:“你婆婆有些老糊涂了,她怎么会这样做呢,当时我和你三叔听说后,你三叔马上去找她了,证实是事实,他说了她一通,估计脸上有些挂不住呢!”
“那女人目的是先过她这一关,怕她和你一个心眼,她知道你家庆国很听你娘的话!”
三叔又说:“我反驳得你娘无话可说了,我说你那本事呢,不要口口声声孩子的事俺管不了,当年老三订婚,那女方长得不好,她对老三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敢娶她进门,我就敢死给你看’还真管用,老三乖乖地和她分了手。现在用着她管了,又说管不了,是收了人家的钱。我真瞧不起她这一点。”
淑秀不理解,在四关城里不同于乡下农村,东屋、西屋、南屋都是挣钱的门路,谁家不租赁出去,况且婆婆家连北屋都赁出去了二间。每逢过年,淑秀与兄弟家都往家交钱,少说也一千元,够花了,不至于因钱而那样做吧,脾性如此,只能那样说。
各有各的心事,这顿饭吃得也过于沉重,无味,对淑秀来说,滋味比自己在家里闷着要好。
三叔和三婶心里松散了很多,他们盼着庆国回心转意,毕竟去做了好几次工作了。
淑秀为三叔家打扫院子,把一些旧衣服找回来,该洗的洗,该补的补,三婶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侄媳妇。她知道,在婆婆家她也是这么干的,她就对三叔说:“咱嫂不知怎么想的,孙子孙女都有了,媳妇还对她那么好,怎舍得让大儿子胡闹腾,良心过得去吗?也不怕叫左邻右舍笑话。”
三叔说:“咱嫂年纪大了,莫非她老糊涂了,年轻时,谁不说她精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不停。
十多年的口味已养成了习惯。“淑秀是你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两个人磨合过来了,你的身体状况,生活习惯,她都很清楚,有好吃好用的先留给你,哪一点也说不出不是来,你忘了那一年,你肠胃不好,她变着花样给你做饭吃?除了老婆,谁有这个耐心?”
淑秀做礼拜回来,碰到姨,姨一把拉住她说:“淑秀,你怎么和那些人在一起,难道你也信教吗?”
“嗯!也去也不去的。”淑秀点点头。姨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姨想:“看把孩子逼的。”她擦擦眼角说:“这么长时间,也不去我家玩了,走,今天去我家,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过去坐坐。”不由分说,姨拉起淑秀的手就上了楼。
在沙发上坐下来,姨说:“淑秀,你不告诉我,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事,这是庆国的不对,别看我是他亲姨,我是公平说话的!”
淑秀不做声,她联想到婆婆的态度,想“一扎不如四指近”(农谚亲点是点),血总是浓于水的,一旦出现情况,各人家里向着各人,姨是庆国的亲姨,到时候还会替我说话吗?
“淑秀,你为啥不说话,你同意和庆国离婚吗?你是不是也烦了他,烦了他的话,是双方情愿的,我就少插嘴了。如果你不愿意离,我再去做庆国的工作,我和你姨夫没少操心,他有事也常过来说说,若我说句公道话,他可能也听,你们都过了十六年了,怎么说散就散呢?我是最近才知道的,我们近期和你姨夫过去得少,一点事也不知道。”姨不愧是教政治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淑秀早就知道姨为人公正、善良,她刚才的一席话打消了淑秀的疑虑,她痛苦地皱了皱眉。那一副孤苦悲痛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一年多了,这副面孔似乎成了道具,不自觉地会重新挂在脸上。
“姨,你知道我从来没别的想法,我只想和庆国一心一意过日子,我没做一件对不起他的事,谁知,他就是不回头,非离婚不可,姨,你说,我怎会受得了?呜呜……”一触到伤心事,她就抑制不住,抽泣起来。“他和那个女人好上一年多了,他跑曲阜时,他们就好上了,我当时只是怀疑但找不到证据,那时我们常吵架,我找不到原因。原来是他有了外心,看我干什么都不顺眼,去年那女人同丈夫离了婚,非要跟庆国,庆国就回来和我闹离婚。”
“我认识水月。当年她同庆国谈过恋爱,是她家不愿意订亲的,现在还有脸找他?庆国也是的,怎么这么没骨气,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正说话间,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进门来。姨说:“儿子,来认认你表嫂淑秀。”又转身对淑秀说:“这是我小儿子,他在英国留学,刚回来没几天,早先结了婚出去的,谁知道又领回个生面孔的女孩,说马上要结婚。”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姨有点气愤地说。
“姨,你一定说说他。以前的事,我不会再提,只要他同俺娘俩好好过日子,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淑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姨一定给她做主。淑秀知道姨想真心维护她的家庭,心里感到温暖了许多。她要坚持着,不在外面说庆国的坏话,就是想等到庆国回心转意的那一天,重新过平和安稳的日子。
姨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本以为自己前一阵的工作有点效果,没想到这么糟。她很快把电话打到庆国单位上。“喂!是电力输送局吗?我找赵庆国,对,是他,好,叫叫他吧。”
“庆国,我是你姨,下了班你来我这儿趟,不许找借口。”
姨打完电话,对淑秀笑笑。淑秀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庆国不敢找借口,庆国怎会找借口呢,他的每一个进步都离不开姨和姨夫的帮助。
庆国害怕姨夫在家,有些惧怕。他硬着头皮,买了点礼品,到姨家去了。
庆国进门来,看见姨与姨夫正谈笑风生。黑红色的仿红木家具、别致的窗帘、电视西侧一盆蝴蝶兰盎然有生机。庆国忽然羡慕这温馨的家庭生活来。
寒暄了几句,姨夫爽朗地说:“我到那前面有点事,过会老杨来叫我打扑克,你叫他等一等。”庆国望着姨夫坦荡的脸色,越发惭愧自己的处境,他心事重重。
姨是个爽朗的人,她坐下就开门见山:“庆国,我叫你来,也不是要斥责你。斥责你也行,我可以那样做,但没有必要。现在社会上开放得很,听说民政局的离婚办公室很忙哩。上半年,咱这个小城光被法院判离婚的就有三百多对,真是不可思议。但是,我说,人还是稳重点好,这样的风咱不跟。”
庆国坐在那里,洗耳恭听。
“淑秀哪点不好,哪一点对不起你,玲玲都十二岁了,你忍心扔了她,去给人家当父亲?”庆国的脸抽搐了一下,姨知道戳到他的疼处了。在这一年与水月的相处中,他不知不觉时常想起女儿,看到水月亲热地拉着儿子的手,在饭桌上亲热地往儿子碗里添饭,他就觉得不是滋味。想起淑秀那愁苦的脸,她肯定没心情去管女儿了。女儿考试会不会受影响?在渐渐平静的状态中,他极想回到那轻松的环境。再说水月的钱大部分是归儿子。而儿子对他冷若冰霜的脸令他想不出好的结果。
刚转业回来时,庆国就喜欢听姨与姨夫给他上课,听他们拉做人的道理和经验,以后工作渐渐忙了,事也多起来,他来得少了,但他觉得姨与姨夫就如拐杖,扶他在人生的路上一程一程地往前走。
姨对淑秀也很好,淑秀生了玲玲时,姨隔三忿五总去探一下。
庆国坐得累了,往后仰了仰,感觉舒服了些。上一次有些话姨已说了多遍,今天又重复,就连语气也没变,人年纪大了就是能重复,上次庆国是耐着性子听的,这次是听进去了。半年来思想的动荡,使他已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担心。他有些想女儿,想淑秀了。姨发现他比上次耐心多了。
她说:“庆国,我年纪大了,离过婚的人也见过不少,没几家幸福的。咱不是人家演员,工作半年不着家,今天和这个演伴侣,明天和那个谈恋爱,感情变得快。婚姻就不稳定。咱们普通老百姓,一日三餐吃饱了喝足了和和美美过日子就是幸福。淑秀会理财、持家,又没坏毛病,对你是出了名的好,你说变就变了,俺都替你想不通。”她顿顿又说,“淑秀是聪明人呢,自己的痛苦受不了,都没到你单位去闹,更没在周围人中传播、诉苦,她咬着牙,等着你回心转意。我假如遇上这事,我会受不了的。她真是少见的、有理智的女人,怪不得十八岁时就入了党,确实不简单。”
“是这样!”庆国喃喃地说。
庆国近来觉出,周围好友投来鄙视的目光,令他这几年树立起来的好形象一下子倒塌了,他有一种找不到感觉的酸楚。
“姨,我这一阵很苦恼,您和我这样拉拉,我心里也有了主见,亮堂多了。我自己做的事,两头都被伤害了,没法做人。”
“你伤害了几个人?什么两头,你伤的是淑秀她娘俩,你怎么伤害水月啦?以前,她老公早就和她关系不好,打离婚,现在可不能赖你呀,她好什么,她那么好,她男人怎么舍得和她打离婚?”
“姨,她男人不是个东西,是个没有人性的家伙。”
“甭和我讲这些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我见多了。咱知道的只是皮毛,两口子的事,只有两口子明白。”
庆国不再反驳。
“就像你和淑秀,我们看着,一点毛病也没有,可你们两人之间为一些感情上的事闹别扭,我们怎么会体会得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