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活,当甩手掌柜惯了,现在一下子沦为家庭妇男,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有一天中午,水月去批发面包。“我说当家的,歇歇吧,看你皱眉的样子,我就担心你发火!”水月说。
“我发过火吗?”庆国笑了。
庆国吃面包吃了两口就扔下说:“吃不了甜食,还是自己下点面条吧!”
十多分钟,待庆国煮出面条来,水月同徒弟们早开工了。庆国自己吃着面条,无所适从了,连点菜也没做。他从冰柜里找出了袋敞开的咸菜,大咬大嚼起来,吃了一半,没有胃口,索性吐掉,他住了口,呆呆地坐了会,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我闹得满城风雨,寻死觅活,寻找的生活吗?”他闷闷地坐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没人打扰他,倒很清静,他拍拍腿上的灰尘上班去了。
下了班,他着手往上倒煤。这一片住户少,没有铺设集体供暖管道,只好自己烧锅炉取暖,他忙了很长时间。眼看九点了,他哈欠连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穿着拖鞋下楼去,见几个妇女还在等,一进腊月,妇女们迫不及待做护理,仿佛攒了一年的美要在年间呈现给人们,所以水月说,年底买卖最好做,干什么都挣钱。水月正在那里忙。他晃过去,水月朝着庆国嫣然一笑。进了里屋,他探头朝里一瞅,在洁净的床上,躺着一位胖胖身躯的妇人,头上用黄色的发带扎着,脸上涂着白东西。水月正坐在床头,一会用灵巧的手指来回搓、点,一会儿用床头的蒸气机朝妇人的脸上喷蒸气,庆国觉得这是女人的世界,很少踏进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水月出来了,拉着他到远一点的地方:“你先上楼去啊,这位是工商局长的太太,明天随老公到上海去,今晚上非做皮肤护理不行,咱得罪不起呀,她是老主顾了。她每次来,非得要我亲自做,要不她早走了。她在城西那里做了一次,老板让实习的给她搓了一次脸,她大怒,再也不去了,喂,你忍着点,个把小时我就上去。”她将庆国往楼上推,庆国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极不情愿。
他索性不与水月在一个床上,反正几次赌气后,都是他睡着了,她才上来。
庆国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打开电视,正好有足球赛。他对足球赛不算太迷,但也是很喜欢的。泰山队与辽宁队正在决赛,每进一个球,他都兴奋不已。
“哎,跑到这边偷看电视呢!”水月笑吟吟地上来了,她穿着粉红色紧身小背心,Ru房鼓鼓的。庆国的眼睛从电视移开了。关掉电视,他一把拉过水月,抱着她来到卧室。
没有月光,他也能感觉到水月身体的洁白。抚摸着水月光滑、细腻的肌肤,令他激动不已。水月蠕动着,发出梦呓一般的呢喃声……
早上,水月从抽屉中抽出五百元钱,放在床头橱上:“庆国,先拿五百元,其余剩下的你买烟抽,这几天特忙,你要多帮我呀!”
“你可以让个小姑娘来做饭,我单位好几次有事,我怕你们没饭吃,都辞了。你不想长期让我这样吧?领导烦了我,我可让你……”庆国不敢说重了,只好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好好好,你先干着,我想点办法。”水月语气里有点不耐烦。
每天上午,是水月较为放松的时候,恰是庆国紧张上班的时候;晚上则是水月最忙的时候,却又是庆国最轻松的时候。两人不能在一起说话、散步,庆国有些苦恼。
天空中飘了一整天的雪,空中透着阴阴的凉气。这天晚上都十一点钟了,庆国忽然接到了娘的电话:“庆国,她娘俩都住院了,好像是食物中毒,在市立医院门诊号。”
“好的!”
淑秀的脸是苍白的,她刚打完吊瓶,正无力又焦灼地守在女儿的床前,女儿合着眼睛,打着点滴。
“好了。”淑秀冷冷地说。
玲玲听见说话忽然睁开了眼。
“爸爸,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来,不想我吗?我可想你!”女儿眼角的泪掉下来了。
“肚子还疼不疼?”庆国问女儿。
女儿不言语,又合上了眼睛。
他和淑秀坐在床边,守着女儿。他问清了中毒的原因。
他心疼地对女儿说:“玲玲,以后和你妈都要注意点,变了质的东西千万不要吃。生了病多受罪。”
玲玲又睁开了眼睛,她说:“爸爸,我愿意多生病,我不怕疼,只有生了病,爸爸妈妈才在一起。我才能一块看到爸爸妈妈。”这哪是一个孩子说的话。淑秀哇地哭出声来。庆国的眼也湿润了。
过了一天庆国不放心女儿的病情,又回了一趟家。
敞开防盗门,再打开屋门,庆国嗅着楼道里那股特有的熟悉的居室气息,连用水清洗楼梯那种水与尘埃相混合的味道他也觉得亲切。进得屋来,关上门,把一切嘈杂关在门外,静静的,屋内很整洁,过去庆国最感舒心的便是整洁。庆国到了自己房间,屋内还是老样子,不过又多了一叠熟悉的干净的内衣内裤,放在床头枕头边。他从书橱里拿了本自己喜欢读的书,上了床,舒服地躺下,头靠着垫子,拉过柔软的被子,读起来。他这才觉出自己家里原来这么美好和舒心。他全身心地放松,没有吵闹,没有喧哗,他不知不觉迷糊糊睡着了。
有东西在脸上,痒得很,他睁开眼。“嗬!大白天睡得这么香,快起来吃饭吧!老爸!”
女儿用头发痒庆国,庆国一把抓住她的细胳膊,作了个打的姿势,吓唬女儿,女儿跑了,转身给爸爸提了拖鞋,放在床前,庆国穿上拖鞋,慨叹道:“还是自己的孩子疼我呀,知冷知热,除了亲生的,谁这么细致呀。心连着心,是一脉相传,女儿体中流着父辈的血液。”他猛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他踢踢踏踏地到洗漱间洗了脸出来,餐桌上已有了三盘菜,妻子一直做饭很麻利的,每到过年,玲玲奶奶总夸淑秀一番。
桌上除三个热炒菜以外,还有一盘小葱段和一盘甜酱,他的眼光从葱上掠过去,落到淑秀脸上。淑秀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女儿玲玲却说:“爸爸你最爱吃的小葱。快吃!快吃!”他也禁不住咧嘴笑了。
他不知道淑秀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同水月住在了一块,还是装作不知道?她没有质问,也没有嫌弃。庆国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喝着闷得极好的小米汤,真舒服呀!原来十多年的口味已养成了习惯,真是积习难改呀。
淑秀做的饭适合他的口味,适合他的胃。可他又不敢表现出这种适应,吃完了饭,看了一段时间电视,上了床独自想开心事了。当然第一个念头想的还是水月,他想:水月今晚上几点吃的饭呢,现在可能还在忙吧?
“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望着碗外的。”他忽然想女同事的一句讥讽男同事的话,又禁不住笑了起来,自己是不是有这个嫌疑?比如今晚上,他对淑秀没有恶感,甚至还特别有好感呢,因为她的勤快和利落。
可是一摸嘴,还是细致地想起了水月。想过了水月,由单位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同事,又想到了那个才来的文书兼打字员小齐。
他在心里声明他一个近四十岁的臭男人绝无非分之想,小齐是单位女大学生,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丽的女郎,他自己觉得连想的份也没有,没有资格,没有条件,可他偏偏有份这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既无罪恶,又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想那才不正常呢。”他自我解嘲道。
想想也不错,那女孩高挑的个子,长长的披肩发,纤细、文静,浑身充满了朝气和活力,吐气如兰,清香四溢。办公室来了美女,其他处室的人也喜欢有事无事地光顾。
尤其是她大胆的言论,是庆国他们不敢想,不敢说的。她的活泼也令他们目瞪口呆,她会拧着男同事的耳朵让他和她去打水,她会拽着男同事的胳膊,还捏过自己的嘴巴,摸过自己的鼻子。现在他一摸起自己的鼻子,还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那里还留有缕缕芳香,此刻,那些芳香还徐徐向他的鼻子扑来。庆国恍恍惚惚的,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干些什么好了……
临近年终,办公室的工作忙乱而又嘈杂。起草计划、总结、文件,开会,发会议纪要,收缴下属单位的材料,庆国忙得不亦乐乎。
接连几天没到水月那去了,庆国觉得心里有个事硌得慌。局里新来的局长,不好接近,说话一板一眼,庆国想到空缺的副局长的位子,何日填补,这是个迷,到底去找不找姨,他在犹豫着,过了年再说吧,到年底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动静。他对官职向来持这个态度。
晚上,几个朋友聚在一起。
喝完酒,三四个人搓起麻将来,好在庆国从水月那里学来了这一手,派上用场了,其他人不会,庆国也算挽回了一点面子。正搓地起劲,手机来了信息:“等你,水月。”
庆国寻思,水月啥时候回来的,他起身想走,大家嚷道:“你拆台呀,太不够意思了,不准走,不准走!”
“我真的有事!”
“星期天有啥事,你敢说出谁找你吗?”一个同学开玩笑。
“莫非是小姐吧,深更半夜的。”
“胡说八道,除了老婆,除了老婆这么晚了谁还来找?”一位熟悉情况的朋友,故意给庆国解围。
“让他去吧,要是不让他去,也玩不痛快……”庆国走了。
几个朋友知道庆国的处境,说:“其实庆国不是那种胡来的人,他太重感情了。咱们不想去那样做,损失太大,光费的精力咱也不敢搭上。小唐去年打了一年离婚,少挣了二十万,今年说什么也不打了。”
又有人说:“有精力干什么不行,非去打离婚。”
“庆国也不是找了个多么好的,没劲!”
“听说有钱,长得也不错。是初恋情人呀。”
“啊,是这样,怪不得!”
“他自己的老婆也不错,真是邪门!”
庆国心里有点失衡,他觉得昔日的激情、冲动、快乐犹如退潮的海水一样正在慢慢退去。水月问:“今天下了雪,顾客少,住下的早,你今晚上能来吗?”
“能来!”他怏怏地说,声音有气无力。
破天荒地,他们这晚在一起没有激情,水月看他郁郁寡欢的,也不敢多说话,她以为他是为离婚发愁,她伏在他身上说:“庆国,你愁什么,本来我打算咱们就在一起过年,可你那方迟迟没有动静,我也不怪你的,你放松好了,过了年再说吧。”水月的安慰反倒激起庆国的不安,庆国上半年还那么强烈地要与水月在一起,一门心思地要给水月撑起一片天空,让她生活得舒适、愉快,可是仅仅半年,他反而不知道水月要求的是什么,水月为了开展好业务,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一天达十多个小时,还牵挂着曲阜的儿子和曲阜的分店,他难道能为水月做的仅仅是几顿饭?半年下来,那种强烈结合的念头,已经削弱了很多,他似乎也害怕,那种消耗,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庆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日前他正是事业爬坡的时候,他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幼稚了点。望着恬静地睡着的水月,他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