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了。她拿出衣服看了会儿,在身上比量着。婆婆连连点头:“好看,好看,玲玲呀,你爸爸也会买衣服了。还行,你小叔就常给你小婶买衣服。”前边一句庆国爱听,后边一句,他知道母亲又在借机教育他,反而心中不悦。
庆国娘上屋去了,星期六玲玲也不上学,来陪奶奶。淑秀见婆母安静地睡着了,便来到梧桐树下坐着想她的心事,自她的病好后,她变得沉默寡言,不敢再去讨好庆国。他的发怒令她很伤自尊,她宁可静下来,远远地用期盼的眼光瞅他。她有自己的主见,感情不可强扭,他若真的对自己不满意,什么办法也不管用,若有情有缘他终归会回来的,我等着他!
庆国从屋里出来,见淑秀在发呆,他想向淑秀表明心态,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淑秀,我有几句话对你说,我还是回来住吧,咱俩还是住一间。”淑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几百个日日夜夜,她盼的就是这个呀。
“那你,咱们还去离婚吗?”淑秀明知故问,她要亲耳听听庆国自己的意思。“还去什么,前一阵的事过去了,咱不谈这个,往后,咱好好过日子。”他表示痛悔,牵了淑秀的手。
淑秀的手任凭他攥着,泪哗哗地流下来。淑秀并不是真心感激庆国,她是觉得自己相当可怜,男人厌烦时,弃之一边,受尽凌辱;想要时,一句话就释然。在这经济并不十分富裕的地方,一个妇女拉扯着一个孩子着实不易,与其争口气不如给孩子维持着完整的家。她采取了牺牲自己的自尊,维持一个家的策略。
淑秀想了很多,但她还是回到现实。她对庆国说:“我知道,她肯定不愿意,她想和你结婚,你又反悔,她会答应吗?”
“这,这……”庆国说不出话来。
淑秀说:“你要和她讲清楚,都是女人,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都有孩子了,不容易,这事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往后的事,我办,你放心吧。我处理好,我要对得起玲玲和你。”庆国诚恳地说。
见妈妈能下地了,庆明想走,便向嫂子告别,弟媳说:“嫂子,昨晚大哥同我们说了,他今后好好过日子。”
淑秀深感在弟媳面前很没面子,可弟弟毕竟也帮她说了话。她说:“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做嫂子的不会忘记的,你们回去安心上班,我会照顾咱娘的。”
淑秀抽空回了趟娘家,母亲听说了,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弟弟大同长长地松了口气,妈说:“我不信迷信,可我知道好人有好报,咱淑秀心眼实,上天不会亏待她,虽然吃了些苦,吃过去,咱就过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妈妈话虽是这样说,可心里到底还是不放心那女人。庆国娘担心的问题正是淑秀担心的,淑秀甚至害怕那女人报复,她反复嘱咐:“玲玲,陌生人在路上同你说话,可千万不要搭话,不认识或者不算熟的人找你,千万不要跟着人家去。”
“妈,我上幼儿园,你那样教,上小学你那样教,现在我都是初中生了。怎么还那样嘱咐我,我没脑子吗?”
“上初中也是个孩子呀。”
那女人存在一天,她的威胁就存在一天,淑秀的心就不安顿一天。恋爱不成,泼硫酸毁容的不是没有,报纸上常登这样的故事,淑秀害怕。
“好吧,我知道了,咱又不是百万富翁,干吗那么神经兮兮的?”
“啪!”玲玲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听到玲玲的哭叫,庆国跑出来,扶着玲玲,“怎么啦?怎么啦?玲玲!”他焦急地问。
“妈妈打我,只为句话,她就打我!”淑秀捂着半边脸,恼怒地看着淑秀。淑秀面无表情想:“我怎么这么烦!她知道,她开始怀疑一切,和好是好,可她担心,她们俩人仍然藕断丝连,她知道,自己神经有点毛病,再也不似以前那样了,再说她确实没赢到过庆国的心。是“神经兮兮”刺激了她,她难过极了。”
庆国到单位宿舍去,他觉得这两多年来学到了一辈子用不完的知识,他渐渐融入了现实,离婚不好,而他又抵制不住诱惑,他怀疑自己当初的热情了。但不能不承认水月确确实实燃烧了他,他忍不住打电话,约水月出来一聚,他要同她说明他的心情,说他对不起她,让水月早做打算。水月说很忙她出不来。让庆国到店里去。
庆国不想去,便躺在床上想心事。小齐进来了,又去捏庆国的鼻子。
“不陪你的白马王子,来这里干什么?”庆国问道。
“吹了!”小齐说。
庆国吃惊地说:“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你失恋来?”
“我要整天哭吗?谈一个非要成一个吗?真是的。”小齐说。她往后捋了一下长发,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庆国不想再说什么,他亲眼看见就在前天,两人还在宿舍里亲热地一块吃饭,小齐夹一块菜放到男朋友的嘴里,男朋友夹一块菜放到小齐的嘴里,互相对望着。去年冬天,庆国碰到小齐的男友用军大衣裹着她挤公共汽车。
庆国想像不出年轻人的心境。他觉得自己怎么遇到事就这么难以排解。庆国承认才见水月时,只是一股狂喜,一股暗有隐私的狂喜,一股旧人重逢的狂喜。那是压抑不住的恋情的甜蜜,点燃了生活的热情。他觉出生活的美好,起初只是喜悦,真没想到后来越发展越深。
庆国吃饱饭了,淑秀早回到自己的居室,干那些手工活。她已不渴求同庆国的牵手,她只想自己独立起来,挨过这难过的日子。庆国跟进来,坐在淑秀对面,淑秀心里不知庆国的意图,但她无时不在观察,她要观察庆国的动向。手却抖了一下,指头肚子一下子出了血,庆国捧起来,用嘴吮了,淑秀推了他一把:“用着你这么好喽。”庆国笑了,他拉着淑秀的手。
“淑秀,这两年多真叫你受苦了,你该狠狠打我一顿,打了我再把我扔在床上好吗?我不想让你再痛苦。”他赔着小心说。
淑秀的心里一阵激动,她抬起头,望着庆国,心里想: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淑秀心底涌出一股对生活的感激之情,虽然她一生的幸福,已打了个折,起码被人遗弃过的感觉会伴随后半生,还有庆国清楚地表演,使她从心底对男人有了更清醒的认识,他在需要你时是何等的圣洁、高尚,在丢弃你时是何等的丑恶与冷酷。但是淑秀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这种情绪,她觉得生活对她是厚爱的,她感激一切对她有过帮助的人,她的母亲,她的姨,她的同事,张大婶,三叔……
淑秀用柔和的眼光盯着庆国看了一阵子,没有答话,庆国急了:“淑秀,你相信我,我要结束这非人的日子,我受不了舆论,受不了。”淑秀反而忽然有种超脱感。其实人人是自己的救世主。
淑秀定定地望着庆国,似乎在猜度庆国话语的正确性。庆国当然明白,只要自己答应下来,不再出去,淑秀绝无异议,她是求之不得。淑秀心里想什么,庆国猜不透,抑或他根本不去猜,在十多年生活中,淑秀对于他只有服从和顺从的份。
淑秀想:“没有这一年来的伤害,我这一生是多么幸福。女人要自立,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在生活上。还要不断读书学习,提高自己的素质,要不会跟不上男人的趟的。”这是淑秀最大的收获。
“回来吧,我和玲玲盼着你回来。”淑秀轻轻地说。她知道父亲与孩子是割不断的血脉关系。丈夫也是宠女儿的,对女儿的牵挂也许动摇了他曾经坚决的心,她说话时用上女儿,加重了盼望他回家的愿望。
他与淑秀又搬到了一间屋里,重新进行了布置,屋里又焕然一新,中午女儿回来了,搂着他爸的脖子说:“爸,还是咱的家好吧!”
“你不记恨爸?”庆国问她。
“不记恨,我还想你呢。”玲玲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庆国终于心甘情愿地和淑秀坐在一张沙发上了。淑秀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家,这一年来的生活,抵上她过去的十年二十年,她的心曾忧虑、痛苦、苦闷过,现在她高兴,她告诫自己,忘掉过去,再不提过去的事情,同庆国一同过日子,人非圣人,孰能无过?终能认识自己的错误,还能让他干什么呢,回头便是最好的改正,自己希望的不也正是如此吗?
庆国正看她,她微微一笑,女儿走过来,伸出双手将两人搂到一起:“爸妈,看看我的外语成绩,又上来了,只要你们不打架,我一用劲,又成了第一名!”一张英语试卷,九十七分,风儿将试卷吹到了两人腿边,两人同时拿着看,头碰了一下,各人抚着额角,相视一笑,这笑是有嗔有喜,是幸福的。
水月的店里,一个小姑娘正在清点柜台上的化妆品,这时进来一位妇女,凭她的判断,这位妇女是来买点洗涤剂之类的东西的,没想到她却要求做皮肤护理。
她说:“我第一次来,我愿意让老板给做。”
站柜台的小姑娘说:“我们这里的小袁就做得很好。”
“你们老板没空的话,我改天再来。”
“什么事呀?”水月在里间停下手中的活问道。
“有个新顾客,她非要你做。”
“可以呀,让她来里面吧。”水月说。
水月一见她打了一颤,水月问她:“你不要以为我不认识你,淑秀,咱们在医院见过面,你直说吧,你要干什么。”语气决不友好。
“水月,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要算的话我早就应该来了;我也不是来求你的,我只是同你交换一下看法。”
水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淑秀又说:“庆国近来胃口不好,我非常担心,你知道我把他看作我的命根。再说你不如我对他上心。你也是女人,为什么不同情我?他这一阵子正在动摇,但他是个认准了就干到底的人,他不会放弃你,除非你离开他。你只要离开他,就是救了我和女儿。”
水月觉得自己与庆国之间,几个月内来了个大转折。是庆国变化了,还是自己变化了,自己一心沉浸在找到归宿的兴奋中,但水月觉察到了庆国的动摇。
“这里有顾客,你有话,咱们出来说。”水月说。
夜色渐深,选择这样的时刻与淑秀的心情有关,她不愿意让外人看到。淑秀紧抿着嘴吧,但表情已有云开雾散的晴朗之感,水月高傲中带有沮丧,从她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
淑秀与水月这一对情敌,对峙着。水月在灯下,那玲珑的身段着一套淡黄色的套裙,恍若仙子。
淑秀说:“这几天你给庆国发信息,他没回吧,他很为难。我以前嫉恨你,恨不得把你撕成碎片,可是自从庆国有回头的意思后,我的心软了。我忽然又同情你,当然还是恨你,你破坏了我的家庭,给我和孩子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但你来这里盖了楼,把儿子都搬了过来,忽然一切又没有了,你也许更惨。以心比心,我真的有点同情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