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压力总归是有的。不过既然敢在此地说出,芈宸自然也是有所依仗。
“放肆!!”这时,宗正嬴洪大怒,拍案叫喝:“早在先昭襄王当年,就已确立赵夫人正妻之位,以及嬴政嫡公子之位,只不过当时赵夫人与公子身在邯郸,这才无法完成仪礼。如今赵夫人回国,迎合其身份拥立为我秦国王后,理所应当!阳泉君当日也在朝上,怎得今日拒不认此事?莫不是想违抗先王之令??”
以违抗先王之令斥之,好大的一顶锅!对此,芈宸自然也不敢乱说,神色“卑微”地说道:“宗正言重了。芈宸此言,也是为了我秦国。”
“当年先昭襄王并未见到过赵夫人与政公子,只不过因为一些传言便立了嫡公子之位,始终无法令朝臣百官信服。”
“况且,王后一位事关重大,若是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让一个无德无名的人当上,那这北宫岂不乱矣?!”
说到最后,芈宸摊开手看向臣子方向,立马收获了芈系一派臣子的赞同,这让芈宸有了底气,很不屑地看向对面的嬴洪。
当此时,后面与蒙骜并排坐着的吕不韦,轻轻笑了起来,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此,然后看着芈宸,戏谑道:“那以阳泉君看来,何人才能立为我秦国王后?”
“那自然是……”说到这里,芈宸张口就来,准备说自己的侄女芈珠。
“咳咳~嗯!”岂料,华阳一声轻咳,打断了芈宸的话。
被姐姐打断,芈宸嘴巴张着,愣了一下,虽然心中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忙改口,说道:“自然是对王上、对秦国有功的夫人!”
“呵呵呵~~”听到这里,吕不韦满脸随和地笑了笑,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不韦不知,阳泉君为何有此悖逆之言?”
说完,不顾芈宸的冷眼,吕不韦接着说道:“论起功劳,王上早年在邯郸为质,赵夫人于危难之时侍奉王上,养育公子,这算不算是对王上有功?”
“置于异地,赵夫人与政公子质赵六年,这算不算是于我大秦有功?”
“于王,赵夫人有侍奉之亲;于公子,赵夫人有养育之德;于秦国,赵夫人有质赵之功。那么敢问阳泉君,若赵夫人都无德这王后之位,那何人有此德行呢??”
吕不韦这番话,已经说得芈系一众哑口无言,更说出了一个事实。相比赵姬,芈系所推立的夫人芈珠,确实要比之逊色不少。
被吕不韦此番说破,芈宸的脸色自然是相当难看,就连华阳的脸上,也不怎么光彩。
最终,吕不韦总结道:“况且,王后之位,本就是由王上所定!王后乃是王上的妻子,自然应由王上选择。阳泉君与不韦,皆是臣子,岂能对此有任何非议?”
堂上,子楚满含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吕不韦。
芈宸的脸色就有些乌青,心中不悦,闷声喝道:“上卿大人言过了吧!本君也只是就事论事,岂有不尊王上之意?上卿大人还真不愧是商贾出身,伶牙俐齿,倒真对得起你这张巧嘴!”
说到最后,眉眼不屑地斜视着吕不韦,脸上极度鄙夷。
“……”被人谈及出身,吕不韦脸上也有些愠怒。
士农工商,商贾作为下等贱民,是连工匠都不如的存在。而吕不韦的出身,也成了这些芈系之人嘲笑的话柄。
“阳泉君,莫要太过。”这个时候,子楚出面警告了芈宸一句,表情非常冷淡。
芈宸见状,身躯一震,准备抬手告罪,却不想被华阳抢过了话。
“王上,芈宸所言虽然过重,但却无甚错。我秦国的朝堂,何时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来个商贾都能位居上卿,岂不可笑?”华阳稳坐在位,侃侃而谈。一言一行之间,颇有丝云淡风轻的感觉。
“……”子楚转过头,看着华阳,平声说道:“母后,不韦先生是子楚的恩人。若无吕不韦当年救助,子楚早已命丧邯郸,如此功劳,难道当不得我秦国上卿吗?”
见状,华阳眯眼一笑,朝着子楚说道:“王上之意,我自然知晓。既然是有恩于王上,那自然当得我秦国之上卿。只是这样一来,还请那位挟恩成为我秦国上卿的吕不韦大人,自知自身之斤两,莫要在这堂上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以谗言媚语迷惑众人。”
“商贾巧言令色,利益熏心,常常以谄媚之言迷惑主上。王上可要时刻注意,留下充当个乐子即可,若是被此人蛊惑,难免受列国耻笑,笑我大秦无人可用,竟然任用商贾为臣!”
说到最后,华阳直视子楚双眸,淡定自若,眸子里似有些许锋芒。
“呵呵~”子楚并未因华阳太后所言而动怒,反而轻轻一笑,轻声问道:“母后认为,商人会误国?”
“王上难道不这样认为吗?”华阳反唇相讥,反问了一句。
子楚依旧一脸笑意,正准备出声,但是旁侧传来的声音,让子楚脸上的笑容更甚。
嬴政脸上波澜不惊,声色淡漠,轻轻说道:“古往今来,商贾之士不乏旷古论今。八百年前文王渭水访贤,求得太师姜子牙,最终强国富民,封国安邦,辅佐姬武伐商,奠定周朝八百年基业!至今才没落!”
“四百余年之前,齐桓公姜小白,得鲍叔牙推举,任管子为国相,对内大兴改革之法,富国强兵;对外尊王攘夷,九合诸侯,得以威震天下!”
“不论是太师姜子牙,还是管子,皆地位卑贱。管仲商贾之末,太师屠夫出身,两人或宰牛卖肉,或开店贩酒,仅此聊表无米之炊。”
“但最终二人,无不为名传千古之大贤,而当此时,又有何人知其二人,当初仅为一介商贾贱民??”说到最后,嬴政轻描淡写地转头,注视着堂下朝臣,以及华阳太后。
“……”殿内一时空寂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个焦灼紧张的关头,在王上与太后争锋相对的关口,居然有人敢出言直面太后之过。
关键是,众人细细品味嬴政所说的话语,都知道嬴政所言皆是真,无半点掺杂。一时之间,众臣子都抬起头,眺望那个表情沉稳,脸上无一丝慌乱,敢于淡然直视太后的少年。
华阳迎着目光看去,见嬴政一脸漠视看着自己,跟子楚一般,父子二人还真是有如一体。
虽然被一个少年反驳,让华阳有些恼怒,但更多的却是胸闷。
因为此子据理条陈,虽然有些不尊重自己这个祖母,但架不住人家帮的是王上,即便不尊太后,也没人敢说什么。
况且,华阳若是对一个少年发火,那不是更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以大欺小了吗?
所以,即便华阳心中恼火得很,但却不能发作,这让华阳憋闷不已。
“政儿所言,虽是占理,但也只是微末之言,让母后见笑了!”这时,子楚接过嬴政的话,笑着对华阳说了句。
“……”华阳没有说话。
“只是,不韦先生方才所言,却深得本王心意。”子楚语锋一转,面向堂下百官,正色道:“嫡公子之事,乃是先昭襄王所立,本王自当遵从!况且,赵夫人于本王、于秦国皆有功劳。故此,本王欲诏令,封夫人赵姬为我秦国王后,公子嬴政全嫡公子之礼,以慰先王!”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无言。
只是旁边的华阳,这时轻抬细颈,面上换上一副愤懑之色,怒声说道:“王上之令,我不过是个妇人,本不该言说。但是别的老妇都不反对,唯独封赵姬为后一事,老妇绝不赞同!!”
见状,子楚眉头紧皱,脸带不悦问道:“难道母后到现在还觉得赵姬无德无名吗?”
华阳噎了下,随即愤然道:“老妇不管她有何德才,我秦国的王后,绝不能是一介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