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相府中堂之内。
吕不韦安坐于上首,跟旁边一位面容苍老的朝臣笑脸相对,两人面前的茶碗温热冒气,清香醒神,但是却没有尝上一口,俱都面带笑意,看向堂中。
“相邦立身于朝堂之上,行监理国政之责,食俸爵历居百官之长,不论秦史亦或列国,权力地位皆古今少有。然也,相邦收百家学子入府,举荐贤良,养士尊贤,谋举圣贤之事,为秦立国策,圣人风骨,天下共知!!”
堂厅之上,一年岁不过双数的小少年,书仪礼气红口白牙,圆嘟嘟的脸蛋肉感满满,正作出一副大人模样,单手背后,夸夸长谈,白净稚嫩的面容特别可爱,配上那一口文绉绉的奶声,让人不禁喜怜。
“哈哈哈哈~~”随着少年话音落下,堂上两位不约而同地朗笑出声,吕不韦更是合不拢嘴,连连笑谈道:“你个小娃,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东西?说起来还头头是道!”
“哈哈~~相邦府上的少庶子,果真是池中金鳞啊!”吕不韦旁边的老臣也笑得和煦,听到吕不韦的调笑声,顿时哈哈一声,温笑不言。
“蔡大人过誉了~~”话是这么说,但是吕不韦脸上的笑容,那可是明媚得很啊!
上大夫蔡泽,朝堂四史之少史府之首!相邦副署!
“相邦大人何出此言?”只是,堂中的小少年,听了吕不韦这番笑谈之语,却显得有些不高兴,小脸一皱,嘴巴撅得老高,一板一眼地抗议道:“甘罗虽然年少,但是身在相府,对诸事耳渲目染,自然对相邦所想明了于心。相邦与蔡泽大人如此轻笑,难道甘罗所言不实吗?”
“呵呵~!实话~实话!”吕不韦见到甘罗这般人小鬼大,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的模样,心中甚喜,爱才之心瞬间涌现,便想着劝诫一二,当下笑着叮嘱道:“这府上说闲话的人不少,有些话听了也就听了,人心难知,你这娃子可不能随便就说出去!”
吕不韦觉得,甘罗这肯定是在相府呆得时间长了,听了些府内舍人的闲谈,有了些见识,便想着来自己面前卖弄一番,少年心性~!而且能够懂这么多,也算是少有的天才,吕不韦自然不会怪责小甘罗,不过这有些话能在府里说,能在自己面前说,唯独不能传出去。是以两句告诫,却也免不了。
不过,吕不韦话音刚落,就见甘罗两步上前,站在了二人的面前,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滑稽态势,轻声念道:“相邦还是觉得甘罗是个黄口小儿,方才所言尽是人云亦云吗?”
一个小小少年,奶声奶气的样子,还偏偏在自个儿面前表现出一副沉稳严肃的模样,难免让人忍俊不禁。
“哼哧~~”吕不韦跟那蔡泽一同笑出了声,看着甘罗那聚拢成一团的小虫眉,吕不韦善意地笑道:“难道甘罗不是小少年吗?”
甘罗是秦国丞相甘茂之孙,自幼聪明过人,进入到吕不韦门下之后,所表现出的机敏才智,让吕不韦欣喜不已,更是将此子收入门下,打算培养成日后的朝堂顶梁柱!
是故,对这位懂事聪慧的小才子,吕不韦一直是关爱有加,像是面对自己儿子一样,从不呵斥一句,循序教导,放任自流,保留甘罗自身的秉性和天赋,期望甚高。
“相邦口中的少年,跟甘罗心中的少年,却并不相同!!”甘罗在面对吕不韦的笑谈,一点儿也不羞赧,小脸板正,侃侃而谈:“相邦戏说甘罗年少,是将甘罗当成了少不更事的小儿,即便甘罗胸有万丈心气,道出惊天地泣鬼神之说,相邦也只会嬉笑度之,权当过耳微风,不予理会!”
“但是在甘罗心中,少年却不仅仅是这样!古有项橐七岁为圣师,今有嬴凰年不及笄便名颂列国,他们都是少年,但却备受天下人尊崇!今甘罗岁不过八,但是立功扬名之心却不比项橐嬴凰少,为何君侯心底却只将甘罗当作那无知小儿呢?”
“哈!”吕不韦被甘罗说得一愣,惊异地哈了一声,只觉得这少年的心气,让自己这个相邦都感到一丝敬佩。
想到这里,吕不韦对甘罗的喜爱尤甚,没想到这个进府没多久的小少年,屡屡道出过人见解,展露出让自己都叹为观止的胸怀,真是少年可畏,假以时日何尝不是另一个项橐?另一个嬴凰??
“如此说来,短视愚昧,不识小甘罗之志,却是本相的过错!”想到此处,吕不韦正儿八经地抬起手,执以礼数,向甘罗低头“认错”。
“相邦请起!”甘罗双手虚扶,悠然地受了吕不韦一礼,小脸红润有光,一点儿也不客气。
“哈哈哈!”吕不韦见状,顿时朗笑出声,大方气度,颇显豪迈。
“没想到啊~~”旁边蔡泽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感叹道:“传闻甘相后人在相邦府上地位超然,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啊!哈哈哈~~!”
“哈哈,蔡大人这是在打趣本相呦!”吕不韦笑着言说,话语间轻松畅快,欢心得很。
“老臣看相邦笑容不减,想来以甘相后人这番心气,老臣的打趣之言也深得相邦之心啊~!”蔡泽笑容不止,又是一记老辣的马屁,拍得吕不韦乐呵不停。
“哈哈哈~~蔡大人不愧是我朝中元老啊!”吕不韦笑得合不拢嘴,看着旁坐的蔡泽,由衷赞了一句。
“呵呵~!”蔡泽笑着后仰下身子,态度规整,不卑不亢,将朝臣之间的上下关系拿捏得稳稳当当。
闲谈两嘴,吕不韦看向翘首以盼的甘罗,轻声笑道:“小甘罗,既然你有如此心气,那就让本相考考你!”
“相邦请讲!”甘罗身子一正,像是在告诉吕不韦,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吕不韦嘴角微扬,稍微顿了下,便张口问道:“既然你先前所言,说本相养士尊贤,欲举圣贤之事!那么你说说,本相身为秦国相邦,权势滔天,却不知躬恭克醒,犹搜寻名士,著书立说,此举究竟是对是错?”
“……”旁边,蔡泽脸色不变,就是古井不波的眼眸闪动了下,目光微不可察地扫了眼吕不韦,随即将注意力放在了甘罗的身上,屏息静气,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回答。
许是吕不韦这个问题太过繁拗,小甘罗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这才抬起小脸,呼哧了下鼻涕,平声念道:“相邦之举,弊在当下,但却功立千古,绝非对错是非可一概而论!”
“哦?”吕不韦眼前一亮,跟蔡泽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都有些惊异,当下转过头道:“愿闻其详!”
“相邦位极人臣,官至相邦,食邑十万户,集聚王族宠信于一身,周之吕尚、齐之管仲也不过如此!是以就当下而论,相邦之一言一行,都须慎重克己,秉持忠君爱国之念,方能化凶为吉,不负始终!”
“然而,我秦国这百年来威名显赫,列国畏惧于虎狼强秦,不敢在战场上捋我虎须,便依仗文士,污我秦国名声,将我秦国比作西北胡蛮,只知耕战杀伐,茹毛饮血,无诗风雅!”
“而今相邦笼络百家名士,养士尊贤,融聚百家之长,著书立说,为我秦国增添文风,成则可让秦国成为另一个稷下,我秦国也将受列国士子仰慕拜恭,秦国文武兼具,日后行统一大业,将无往不利,万世可期!因此,相邦眼下此举,虽有逆悖之嫌,但就以长远来看,居功至伟!!”
小甘罗时而驻足,时而踱步,时而低头唏吁,时而昂头高呼,字字句句,都像是知己良言,说得吕不韦脸上轻笑渐退,复杂顿生。
“唉~~”吕不韦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苦笑神情,摇头感叹道:“没想到连进府不过月余的少庶子,都这么了解本相之心,可这朝堂之上,这相府之内,却又有多少人能懂呢?”
小甘罗见吕不韦这番作态,知道这番话是说到了吕不韦心里,当...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