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她左右看看,都没见有人扶姜月章。明明他遇到了好个族民,还是刚刚才受过姜月章帮助的,可他都只是看眼,又冷漠地走开。
问都没问声。
她心中渐渐起了怒气,忍不住步上前,强行把他扶起。
“……我又没有打过你神农氏!”她烦躁地,“烈山的灾害,也不是我的管辖范围。至于因为你救了我就样吗?我又不是不付报酬!”
他却摇摇头,气息不稳:“我……母亲死次灾害中。他人也……多多少少……他平时无处发泄怨气,留烈山,我已经很感激他……”
“你还感激,感激什么啊!”裴沐恨恨道,“你干嘛不出去个人生活?你神力很强,哪里不去?要不然,你跟我回昆仑山去好了!”
他抬起头,脸比雪白,冷灰色的眉眼彷如褪色的水墨,又含了丝笑意:“我是神农氏的少主,烈山就是我的家。何况……跟你回去做什么?生孩子么?”
最后那句他得很轻,比粒雪花融化轻。
裴沐噎了下。
“也不是不可以……”
“嗯?”
她移开眼神。天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之后,”她清清嗓子,“物资我会亲自运送过。”
“嗯。”
“还有……我已经跟上头告过假了。我打仗打了五十年,想休息会儿。”
“嗯。”
他顿了顿:“你打算做什么?”
“没想好。”
裴沐忽然狡黠地笑起,加重语气:“本没想好。”
“……嗯?”
(4)
裴沐暂时卸甲回家,可很快又不停往跑。
昆仑山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族长姐姐还问她去哪儿。
她总是:“去找个朋友!”
也不是谎。
有时候,她的确是去找军中结识的朋友。她跟同僚关系不错,和下属也都达成片。她暂时休息,他还很舍不得她。
多时候……她是偷偷溜去烈山,找姜月章。
不是太光明正大的事情。她生就是天帝系,而姜月章所的神农氏和天帝积怨已久。
不过……反正也不会打起吧。裴沐暗自琢磨,天帝无法神农氏干涉太过,况且神农氏都样了,难道还篡位?
样那样的理由之下,她时不时就溜去烈山。
她脸皮厚,人又总是笑嘻嘻的,重要的是——就像她自己的,她和神农氏并没有直接结过仇。她上门去,总会带点吃的、用的,还很愿意用神力帮忙做做事。
所以慢慢地,烈山的人也就无法她保持冷脸。
他问她为什么跑得么勤快,她总是严肃回答:“神农氏少主于我有救命之恩!”
如果话被姜月章听到,他就会脸头疼,句:“你付过报酬了。”
裴沐开始还糊弄过去,后听得多了,干脆提议:“那样吧,我给你物资,你要是有什么好用的药,也提供给我。”
神农氏精于医道,种植出的药材效果也非常好。裴沐是带军打仗的,虽然暂时闲下,却总记得军中缺哪些东西。
姜月章听了,回头找父亲商量了下,就同意了。虽然族长并不乐意为敌人提供药物,姜月章服了他——总要为现的族民生活考虑。
此,神农氏与裴沐为代表的军队,不断进行少量的货物往。烈山上的生活多少宽裕了些,军队里也批药称赞不绝。
为了以绝后患,裴沐还亲自去了趟紫微垣,劝天帝:“……您忌惮他,我明白,与反复打压,何不把人用起?向是忍无可忍才揭竿而起,如果吃饱了穿暖了,谁有心想别的呢。”
天帝同意了。
裴沐得了许可,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往烈山跑。
她总是跟姜月章身边,口气叽叽咕咕整天。于所有她不认识的植物,她都要指指点点地评价番。
有回她:“是什么?”
离姜月章的屋子不远之处,她发现了株没见过的植物。是株藤蔓,攀附乔木向上生长,叶片上有层毛茸茸的软刺,开浅蓝紫色的花,串串倒挂,宛如无数小型的花瓣瀑布;风吹过,又像许多无声的铃铛。
姜月章走过,仔细看了看。
“是蓝风藤。”他露出惊讶的神色,“种植物通常需要温暖的环境,极少酷寒的环境中生存……还开花了。”
“很少见?”裴沐戳了戳花朵,“有什么用么?”
他:“驱避蚊虫,除此之并无大用。”
她歪头看了会儿,断然宣布:“好看就是最大的用处。”
他失笑,正要什么,却又回头望蓝风藤。他静静想了会儿什么事,忽然问:“你喜欢?”
裴沐点头。
他也点点头,却不再什么了。
那次过后,裴沐突然被临时征召,域天魔卷土重,需要她镇守天门。
她匆匆去了前线,只得及托人给烈山那头带个口信。至于他的回复,她没机会收到。
仗打了年。天魔实生于阴阳平衡之道,符合天地法则,因此永远也打不死的,它会危害界内生命,所以又不不打。
过了年,她战场回。家里待了天,她又轻车熟路跑去了东部的烈山。
天,她又被神农氏的人拒之门。
她开开心心上门,猛下碰鼻子灰,还被阴阳怪气地骂了句,恼得不行,却又有些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不做二不休,烈山不欢迎她,她干脆偷偷翻进去。
裴沐,战场上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战神大人,挖空心、小心尝试,顺利地烈山后山翻了进去。
她熟门熟路地找了条隐秘捷径,跑去姜月章的屋子,探头看——空的。
也正常。他是个闲不住、也闲不了的人。烈山上上下下,哪里不需要他操心?
裴沐又避开旁人,四处找了起。走走,她却觉出不:烈山太安静了。
等她终于摸到族长那头,听见此起彼伏的幽幽哭声,才明白过:原族长去世了。
她藏草木之间,悄悄探出头:人群最前方,姜月章神情极为肃穆,长辈手里接过了象征族长的手杖,并高高举头顶。他仍是万年如的素白宽衣,而本人比衣服白;寒风烈烈灌满他的衣袖,本也是高大挺拔的青年,忽然显得形销骨立。
下头有族人抱头痛哭,哀悼老族长,有人还愤愤地,不老族长的死和裴沐有关。不就是天帝下旨暗害老族长。
实话,裴沐可不乎他怎么想。
是……
她静静看那个满身苍凉的人,心里浮出个疑问:他也会么想吗?
裴沐没有露面,就收敛气息、藏影子里,安静地看完了场族长交接仪式。之后的切琐事,她也都看完了。
姜月章仔细处理完所有事,又安抚好人的情绪,才独自往山顶走。他住的地方烈山最高处,那里最冷;他因为他的神力最强大,所以最苦寒的地方,他。
往上走,植被越越少,裴沐躲的地方也越越少。
她顺积雪的阴影前行,还屏息凝神探头,想去窥探他的神情。
他却已经侧过头,准确地看向她的方向。和人前的冷肃不同,他面上是抹显而易见的疲色与哀伤,还有缕讶色。
“……阿沐?”
裴沐眨眨眼:“你叫我什么?”
他直叫她“沐风星君”,刻板守礼,无声地维持疏离。
他怔,神色中闪过抹慌乱,改口:“沐风星君。”
裴沐解除了隐匿术法。她正蹲块不大不小的岩石上,恰好平视他的眼睛。
她伸出手:“拉我把。”
他迟疑片刻,才握住她的手,神色慢慢柔和下:“沐风星君是什么时候回的?”
“前天。”裴沐,“你……节哀。”
姜月章摇摇头:“我并不意。父亲身直不好,近年已经油尽灯枯……”
他忽然侧过头,声音哑了分:“……抱歉。”
裴沐假装没听出他喉咙里滚出的声呜咽。
她也没有放开他的手。
“姜月章。”
“……嗯。”
“你直接叫我‘阿沐’吧。”她,“我实不太喜欢沐风星君个称号。”
实她是不喜欢天帝。而且,年里她也遇到了些事。
青年手里紧。他皮肤比她冷,握起仿佛块玉;不凉。
“……不太好。”他却拒绝了,也将手抽出,神情恢复了冷淡克制,“今日烈山事务繁忙,沐风星君还是暂时请回。”
裴沐却看向了另边。
他已经到了他住的地方,就是她最初醒过时候的崖边。他的屋子实际不过是山洞改造的,也只有崖边那小块药圃兼粮田。
她真是再也没有见过比他寒酸的神灵了。
她记得很清楚,他的药圃旁边,原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现,她目光所及之处,却竖起了花架。
用纤细的草木扎出的花架,上面爬满了蓝风藤。神力药圃那头分了部分出,作为给蓝风藤的温养。
不是开花的季节,不是开花的环境。冰天雪地、长风不绝,花架上藤蔓轻摇,有无数华美的花瀑同摇荡。
“……那是什么?”她轻声问。
他沉默片刻:“蓝风藤。”
“为什么里?”她回头看他,“为什么么多?”
青年紧紧握木杖,个个指节都突出。他嘴唇抿得也很紧,仅有的点血色也像被风吹没了;灰色的长发垂他身侧,也像蓝风藤样轻轻摇摆。
良久,他才轻声:“阿沐,我拥有的东西只有点。我只给你的,也只有点。”
他自嘲地笑了笑,冬夜星辰般的眼睛凝视她:“我痴心妄想,不?小时候第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我接触到的人。”
裴沐叹了口气。
“可是姜月章,接触又不难。”
她搂住他的脖子,迎他惊讶的眸光,轻轻吻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