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剑掷于地上,一把取过密道最前一人手中铁铲用力插泥抛土。“我知道了。”
文墨染体质文弱,立身湿寒的地道中许久便抑制不住凉气入体,压抑着轻声咳了起来。
一旁轮休的穆流霜立时将身上披风取下为文墨染披上。“未与大将军汇合前,大人一定保重!”
叶绿叶手中之铲微顿。垂眸少许,复又铲土抛开。
沙砺四溅未歇,地道中的人又挖半日,双手皆麻,然扬臂挥铲片刻不停。
忽闻金石之声乍起,密道中之人全部一惊。
文墨染两步上前一把拉开叶绿叶,与此同时穆流霜等人全部护到文墨染身前。
绿衣之人怔愣一瞬,抓过地上少央剑亦站到了文墨染身前。
十数人紧紧盯着密道最前方刚刚或因相撞发出金石之声的地方,摒息凝神。
半晌见泥沙松动,一抷黄泥从对面射了过来。众人立时一凛,拔剑欲动,突然一道火光伴随熟悉之人的语声撞入眼中。
“叶姑娘!”是璎璃。
叶绿叶见到红衣女子恍然一震,抖着手将剑收起。“我师父……”
璎璃得知前方密道已然挖通惊喜不已,立时命身后兵卒清路开道,携城中病卒速速沿密道逃出。“先生还在城中密道口处为病卒施针用药,命我领无病之兵卒挖密道往城后方十里!从地下寻生路!”
文墨染闻讯目中大慰,立时命余下骁骑护送扶持病卒而离。“从密道出去,尽快往西逃入谈指城中,因另有一路西羌骑兵正南下往谈指而来,故必得在他们围住谈指前入城。”
骁骑领命,立时着手护送扶持罗甸城中侥幸未死的兵卒而出,只穆流霜一人无论如何不肯离。“大人身边不能一人也无!穆流霜无论如何不能离大人左右!”
璎璃便领叶绿叶、文墨染、穆流霜迅速回往城中端木所在。
绿衣之人一出密道便感热浪扑身,城中火烧数日,灼热无比,焦木烟气弥漫充斥,除了密道口附近皆是火海,寸步难行。
叶绿叶一眼便看见了那坐于木轮椅中被众病卒所围,正为其中一人涂抹膏药的白衣女子。
那病卒满身红疱将消未消,部分糜烂部分结痂,观之可怖,女子净手罢便俯身于椅侧陶罐中伸手取药,而后摸索着细致地将病卒身上疱疹之处一一涂上手中膏药。
白衣染尘,可见灰污,长发微乱,沾叶带霾,只余鬓侧轻霜仍如雪。
“师父!”叶绿叶未及走近,心中便疼,忍着泪疾行冲向端木。
椅中之人闻声而震,回首一望间,空茫的目中亦可见动容慰色,面上是显而易见的辛劳疲惫,却只于侧目间,温然地向绿衣之人所在唤了一声。
“绿儿。”
璎璃领文墨染、穆流霜随后而出,一面命兵卒速速从密道而出一面回往端木身侧。“先生!密道已通!我等也赶快从密道而出吧!”
端木孑仙听闻情形,颔首而应:“好。”
后城中幸存兵卒相携先退,因身染骨痛热疾者若不用药疱疮之痛难忍,无力自顾,且呼嚎不止恐难隐行踪,众人只得先为病卒迅速涂完疮药,后命其速速进入密道而离。
璎璃一面取药予众人一面道:“羌兵射火矢入城时城中伤亡近两千人,还余三千人,此后大火连烧三日,我与先生便领他们避于城中众多地窖中,此后火将熄,先生便命我带人放火,借以拖延城外羌兵攻入城中之速。”
文墨染不由点头:“好计。”
叶绿叶听罢却是一震,面色顷刻冷凝:“城中还余三千人?!”
璎璃肃面:“是,其余人此刻仍藏身于地窖中。”
叶绿叶立时道:“那要让他们先行从密道中逃走要费时多久?!”
文墨染的面色不觉亦沉重起来:“至少两个时辰。”
叶绿叶目色一凝,立时一把握紧端木手腕:“师父!我们先走!”
端木面色凝重,瞬间明白她之意,然既未摇头也未点头。
叶绿叶怒道:“师父!您不可再犯毒堡时一样的错了!梅疏影说得是对的!人就是分三六九等!亲疏远近!此次师父若再因他们耽误自身……”
话音未落,椅中之人已然一震。
下一刻,吹角连营响彻罗甸上空。
“那是……?”
“羌兵攻城了!”
文墨染目中陡然浮现痛色。下一刻,巨木撞城门之声一响,便闻城门外喊杀之声骤起,金戈相撞,铁马蹄促,能听见骁骑营众人冲入羌兵阵中的嘶杀声。
声声激昂。
声声渐消。
总计不过八十一人。
穆流霜立时便道:“大人与先生先走!”
叶绿叶震了一瞬后,语声更厉:“师父您先走!绿儿求您!”
璎璃亦是扔下药罐,重重跪下道:“先生与文大人先走!让我们三人留下断后!求先生了!”
端木正为之上药的病卒亦往一侧挪开,虚弱道:“神医……您先走吧……”
正入密道口的兵卒纷纷退后,主动让出了一条路径来。
一种难言的窒息感涌上心头,端木孑仙恍惚一阵,不知为何脑中一片昏沉。密道口难容木轮椅下,她手扶椅侧艰难地从椅中立起,因连日疲惫,不眠不休,试图疾行的步伐如此缓慢虚浮。令早已变成灰煤球的雪貂满目忧心地跟随在后,频频抬头看她。
她每行一步,都觉走在刀锥之上,痛窒、恍惚、无力。竟如此茫然。
行近密道口时,喊杀之声几已不闻,然下一刻,一道慑人至极的狼嚎骤然响彻城门外。
白衣之人恍惚回首,心神俱震。
叶绿叶愣了一下:“那是……”
白衣一晃,立身之人拂起的裙角映照在曳跃难止的火光中,端木孑仙低喃道:“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