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又耗了五六分钟时间,宿管大爷才松口,一摆手,说:“行了,也不难为你,按规矩办吧,回去写一份五百字检讨……以前写过检讨吗?”
检讨本身是小事,但临江六中有一个堪称变态的规定,检讨字数累积计算,也就是第一次五百字,第二次就得写一千。
而许盛高一那会儿因为不穿校服事件,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检讨加起来已经写过六七份。
也就是说,他今晚的检讨需要写三千字。
许盛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校服离开的背影,以免自己真做出什么欺凌同学的事儿:“写过……我挺有经验的。”
但许盛还是有点忍不住,他推开门,手搭在门把手上停了两秒,又松开:“大爷,刚才那个。”
宿管大爷:“?”
许盛说话语气尽量心平气和:“他谁,叫什么,几班的,寝室号多少。”
许盛说完没等大爷回答,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了,他拧开门把手说:“算了,别告诉我了,我怕我控制不住。”
越听越糊涂的宿管大爷:“??”
许盛连夜写了份检讨,那字飘得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认识,检讨开头情真意切地写了一个“操”字,写完以后又很克制地将它划了。
为了这份检讨,许盛两点才睡,第二天醒过来已经错过早自习,等他抓着检讨书往宿舍楼外走的时候正好进行到出操升旗环节。
国歌从操场飘出来。
五星红旗升到最顶上,迎风飘扬。
许盛穿过好几个班级,这才看到孟国伟负手而立负手而立的身影:“老师,我迟到了。”
孟国伟一大早就被教导主任一通电话震醒:“你们班许盛昨晚翻墙被人逮着了,严重触犯校规,必须好好教育,进行全校检讨!”
他着实没想过这位学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犯事。
“不迟,”可能是物极必反,孟国伟现在心情出乎意料得平静,“你来得正好,正好赶上念检讨。”
“……”
孟国伟这反应,许盛也是始料未及:“……您今天心情不错?”
孟国伟:“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往往不会流泪。”
升旗台上,有学生代表接过话筒,开始播报处分通知:“我校高二七班许盛同学违反校纪校规,于昨天夜里翻墙出入学校,性质恶劣,下面有请许盛同学上台面对全校师生进行检讨。”
这句话一出,全校都炸了。
对他们来说,新学期才刚开始。甚至去掉为期两天的摸底考和试卷讲评,今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天。
而校霸新学期第一天就有新鲜出炉的检讨可以念。
“这也太牛逼了吧,”有人小声说,“这什么速度。”
事实上许盛自己也挺意外的,他做事向来心里有数,如果没有某个背后阴人的不知名同学,他也不至于走到检讨这步。
于是全校师生眼睁睁看着一位少年从台下几千人里走出来,虽然现在是早晨,太阳依旧照得整块草皮都烫上一层金色。
他身上还是件t恤,衣摆宽松,跨上台阶。
许盛从边上同学手里接过话筒,话筒交移间发出一声短促且刺耳的噪音,然后是属于这个年龄段男生特有的、张扬又随性的声音,那声音先是“喂”了一声,才说:“尊敬的各位老师和同学。”
所有人都以为检讨已经开始了。
然而那声音话锋一转:“我这次的检讨时间可能会有点长,在念检讨之前我想给校领导提一点建议。”
许盛这段是脱稿,他连检讨书都没翻开:“检讨字数累积能不能设个上限?不然什么时候积成三万字,我倒是没什么,其他同学还得上课。”
孟国伟算是明白了,极度悲伤的时候不止不会有眼泪,连呼吸心跳都会突然停止。等许盛从台上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许盛――你上课之前来我办公室一趟。”
孟国伟昨天夜里还在为“一带一”计划做准备。
他们班邵湛同学,品学兼优,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学生,家长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要是许盛能够多和这种优秀学生交流,相信一学期耳濡目染下来,定会发现人生真正的道路,树立起正确的学习观和价值观。
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努力的老师。
于是许盛站在教师办公室里不到三分钟,发现孟国伟找他谈话的内容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孟国伟骂归骂,骂完话题一转:“刚分班,对班级同学是不是还不太熟悉?”
许盛把检讨交上去,孟国伟低头看了一眼,通篇鬼画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照着念完的,第一个被划掉的“操”字倒是写得很标志。
许盛交完检讨说:“是不怎么……”不怎么熟。
‘熟’字还没来得及说,孟国伟又说:“不熟悉不要紧,同学之间交往得主动一点,积极参与,多联系联系就熟了,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下咱班邵湛同学。”
邵湛。
这个名字许盛有印象。
就是张峰昨天念叨半天却没见着,拉了年级第二二十多分的那位学神。
但是这话听着不对。
介哪门子的绍?
孟国伟喝了一口水,大有要讲三天三夜的架势:“咱班邵湛同学……”
孟国伟和许盛想得完全不一样,他以为昨天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少管我,我也不招惹你,大家相安无事。
这要搁了其他老师,保准懒得再多花精力在他身上。
许盛虽然不清楚孟国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直了直身子,打断道:“我不想认识。”
他这话显然说得晚了一步。
身后传来一声:
“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