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事了,西南平定……我便去请陛下赐婚。”又有些自嘲地笑,声音愈发低落,“也不知你还愿不愿意嫁我。我若是对着现在的你陈这十多年来的情,你怕是会吓到吧。”
一人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叶臻翻了个身,玄天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安抚她片刻,才站起身来,轻手轻脚走到门外,压低声音道:“朝中如何?”
“工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停职待查,工部的缺陛下派人补了,户部的摊子,陛下的意思是让侯爷差人接手,正好借军饷的由头往西川转运使那边查。这西川转运使跟益州布政使勾结有段时间了,不过靠着与太傅的姻亲关系,无人举证。陛下让侯爷先查,过几日会有圣旨到,名为帅兵围剿招安青城山,实则缉拿西川转运使。
“今早二官停职,太傅也受申饬,自陈愧对圣上,后又斥自己瞽目昏聩,识人不清,愿配合陛下对百官的清查。吏部当即附议太傅所言,督察院也支持太傅,还道太傅深明大义,当机立断,不包庇学生。”
那人顿了顿,又说,“属下来前,东宫那边已经开始小规模地清查,说是要做表率。”
一切基本在掌握之中,玄天承微微点了点头,又问了句:“无人提起望川楼吧?”
“没有真凭实据,仅凭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怎能指摘宁寿宫?平日里或许朝会上能争执几句,如今人人自危,生怕我们手上捏着什么把柄,哪天冷不丁发难,都忙着走关系讨人情去了,许多人讨好宁寿宫还来不及,哪会跟着起哄。”信使撇了撇嘴,“坊间倒隐有流言说起陛下和圣宁国父那些事,人都被我们控制着。属下觉得陈崇绪这回的手段未免幼稚了些,这不是上赶着给我们送把柄么?”
玄天承回头看了眼仍旧熟睡的叶臻,说:“我们与陈崇绪打交道这么多年,他狡猾的什么似的。若非他突然变蠢,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尽管朝上几乎是按照他所计划的发展,他眉眼仍不舒展,反倒愈发忧心忡忡。
信使思索片刻,大惊说:“莫非,他根本不怕把柄?”
“你说的没错。他怕是已经有了游戏的资本。望川楼与其说是把柄,不如说是宣战。”玄天承沉声说。
他意识到,他一直陷入了一个思维上的谬误,就是总想找到确切的证据再行动。虽然这并没有错,但不适合对付像陈崇绪这样的人。陈崇绪是狼,不会满足于既得的利益,过一天算一天。像今日朝会上的一击必杀是需要很多年慢慢积累证据的,而他为了搜集陈崇绪的罪证也已经花了很长时间。他们固然已经在西南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清理了门阀的部分势力,可仍旧被对手钻了空子,借这段时间暗度陈仓,在另外的地方发展壮大。眼下倒不如不再管什么权衡——反正这潭水已经被搅浑了,以雷霆手段先把能解决的解决了,才不至于继续养虎为患。
他拿出刚才写好的信交给信使,说:“你再替我往白狼军那里跑一趟,告诉梁王万事小心,不日我将往益州明察暗访。”
“是。”
叶臻做了个很模糊的梦。
不是她以为的刀光剑影和尸山血河。事实上她没有看清任何一个人的脸,所有人的声音也像飘在天边。唯独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定格在夕阳渲染的壮丽山河之上:
“倘孤为帝,君便为孤所向披靡之刃,与孤朝暮岁辰相伴!”
她费力地想睁大眼睛看清少女的模样,奈何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看到一个虚幻的影子。
谁是“孤”,谁又是“君”?
这一费劲,她便从沉沉的梦境中骤然清醒过来,对周遭有了知觉,眼皮却沉甸甸地不想睁开。此时的神志是最脆弱的,她几乎就想放纵自己沉溺在睡梦之中,逃避眼前的一切难题。
“睡吧,上菜了叫你。”隐隐听见玄天承的声音说。
她循着声音抓住了他的手,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用力地握着,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饭终是没请他吃成。
叶臻再醒来时,厢房里空无一人。她扶着隐隐作痛的头爬起来,迷糊地看了会儿身上的毯子,下榻穿好了靴子,走出了门。午后阳光暖融,只有一个小二靠在廊下打盹,听见开门声,一个骨碌爬起来,掸了掸裤子,笑道:“小姐醒啦!侯爷说他有事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对了,饭菜给您热着,您现在吃还是?”
“送上来吧。”叶臻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叫你们掌柜娘子来,就说我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