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躲在角落,看得咋舌不已。布阵的人很懂得闯阵的人的心理,把所有角度都算计到了,身手再好也是避无可避。
羽箭停息,叶臻仍未放松戒备。以布阵者的心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结束了。
这念头刚刚转过,就见洞顶位置倏地又打开一个小口,溢出一团黑气,慢慢幻化成一个人的形状。
叶臻还道又是活尸,却没想到那个人的形状一变再变,最后成形的那张脸,赫然与她有八分相似!她大吃一惊,握紧了寒光刀,手微微发抖,就见那个黑影手中也凭空变出一把萦绕着冰蓝色灵气的短刀来,以镜像对称的方式指着她。与她不同的是,那黑影嘴角微勾,露出明晃晃的嘲讽和挑衅。
黑影的表情定格在脸上,有些机械地抬起了手,凌空一挥。
叶臻便看见,满地的羽箭忽地腾空而起,从四面八方向她射来。她自诩轻功卓绝,身法精妙,本不十分惧怕,然而正当她灵巧地躲闪时,那些箭会随机地变换方向——或者说并不是随机,而是提前预判她闪躲的位置!
这是……镜?!
那虚影,能够镜像对称她的动作,控制箭雨攻击。
原来如此。钟乳石和石笋,已经寓意了对称。
辗转腾挪间,一支箭嗖地钉穿左肩,留下一个血洞。叶臻吃痛,动作便迟缓,眼看又要中箭,她忽地归元气海,咬牙低喝一声,做了个意想不到的动作——原地静止!
果不其然,所有箭矢不再出现诡异的变换,在碰到她的前一刹,被她爆发的护体罡气震得全都委顿在地。
不再有新的利箭射出,叶臻长出一口气,抬头看去,那虚影左肩也破了一个大洞,黑气正在逸散,那张酷似她的脸,也正在逐渐消散。
叶臻警惕地盯着虚影,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她不动,应该就不会有事吧?
应该……吧?
挨了片刻,叶臻看着那虚影已经散得只剩轮廓,慢慢放下心来,看了眼左肩的伤,倒吸一口冷气。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这样过一关受一次伤的,她还能不能顺利找到自毁装置?
她摸出金疮药来胡乱撒在伤口上,正撕了衣角打算包扎一下,那虚影忽然爆炸,她反应飞快扑向洞穴一角,接着令她大惊失色的事又发生了——
地面消失了,没错,瞬间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空腔。
叶臻眼疾手快攀住洞壁,奈何洞壁湿滑不受力,她不受控制地下滑。脚底传来炽热的感觉,她勉强低头看去,不由瞪大了眼睛。下面不过十丈深处,竟然是咕噜噜冒着泡的岩浆!她刚才撕下的那片布料恰在此时掉进岩浆,瞬间就被化得渣都不剩。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栖霞山下面会有岩浆?若是幻术,也太真实了吧。刚才那活尸和蛇都伤到了她,那么,这岩浆是否能吞没她?
叶臻不敢赌。
她心脏狂跳,浑身全都是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可是也容不得她多想,手根本抓不牢洞壁,她想把刀插进去,可这洞壁偏偏又硬如磐石,她加了灵力也不过是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划痕,完全止不住下滑的趋势。
她咬紧牙关,决定放手一搏,单手收刀入鞘,将所有灵力汇聚在掌中,使出一招“冰封千里”。她自然知道冰冻不住岩浆,但只要能借到短短一瞬的力,她就可以踩着冰向上跳跃抓住钟乳石,再利用满洞的钟乳石荡到对岸去。
时机算的正好,叶臻如她所设计的那样,一把抱住了一根粗细适中的钟乳石。
然而,正当她稳住身形准备起跳时,手中的钟乳石连同周围的钟乳石忽地全部消失了!叶臻一下子失重往下坠去,惊恐万分地看见铺天盖地的岩浆从洞顶的位置倾泻下来。她这下真是头脑一片空白了,只记得最后运气凝了一个结界打算硬扛。她若是没猜错,这一切都是用灵术或者幻术缔造的,只要顶住了攻击,自然就会没事。但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清楚地记得,在转运使别院,陈崇绪的灵力只是刮到她,就让她浑身骨头都要碎了。
灼热逐渐迫近,层层坚冰凝成的结界在迅速融化,很快变得脆弱不堪。叶臻感受到了火焰灼热的温度,逐渐从炽热变成了疼痛……
千钧一发之际,周身突然套上了一层水蓝色的光圈,接着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腰,将她向外拉去。那刹那的大力,非但没有勒断她的腰,反而如流水般柔和。
水蓝色的光圈一直护在她身边,外圈旋转幻化成水流,抵抗着汹涌而至的岩浆。这感觉分外的熟悉,是玄天承的水系灵力,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她这时看清了腰间缠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望川楼见过的“长相思”。
她眼眶热辣,差点哭出来,不过片刻,就被人稳稳抱在了怀里。她定睛看去,玄天承抱着她站在对岸洞口处,方才所见的溶洞,已经全数被岩浆淹没。水系灵力倏然从正中间劈开岩浆,强势翻卷,二者僵持了近一刻钟,岩浆才彻底被吞噬。
整个过程,叶臻一直处在极度的恍惚中,明明抱着她的手臂如此温暖有力,她还是一阵阵心悸,不由用手臂紧紧缠住他的肩颈。她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颈的伤痕上,一下子变得柔软又凶狠,看见他动了嘴,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耳边分外寂静,就好像世界一下子失了声音。
玄天承低头看来,脸上还带着深深的惊惧,急切地扫视着她身上的伤处,眼底泛起猩红。见叶臻迟迟不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看他,眼角还挂着泪珠,更是慌乱不已:“阿臻?阿臻!”
他连着叫了好多声,叶臻才回神,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脸,掐变形了也没撒手。
玄天承由着她掐,接着便见她眼角泪落了下来,红着眼睛来吻刚刚掐过的地方。
“我还以为……又是幻术。”叶臻抬手摸他的脸,轻笑,“还能把你变出来。”
玄天承心痛如绞,又是一阵阵后怕上来,愈发抱紧了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说我怎么一个机关都没碰到。”他把她轻轻放在地上,俯身查看她身上的伤,心疼不已,“你是傻子吗?他们都惜命,偏你不要命地往前闯。打不过,跑你总会吧?”
叶臻目光落在他有些僵硬迟缓的动作上,又转到他因连日奔波气血不足而青白的脸色,微微一滞,想起他身上的伤,还有刘山信中所言,不由皱起眉头。“那你为什么来?”她抬头定定看他,哽着声音说,“你也是傻子,怎么好意思说我?”
“我打得过,没有跑的道理。”玄天承半跪下来,拿手帕重新帮她清理肩上的伤口,动作极轻,一边说道,“你知道你和陈崇绪差别有多大?还打算硬扛?刚才那岩浆要是烧到你身上,留条命在都是你运气好。”
叶臻认出来那块手帕是在卧龙山她给他包伤口的那块,角落里有她用丑陋的针线活绣的一片叶子。她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只觉心头滚热,哼了一声说:“你赶得正正好,可见我命不该绝——啊哟!”
玄天承狠下心来不去看她,冷声道:“让你长长记性。”手中动作却又温柔下来,凑近了轻轻吹着气。
他到桃源小院的时候,众人又惊又喜,七嘴八舌地讲起山中情况,还是金吾卫的头领拨开人群冲到他面前,急声道七姑娘去闯日照峰了。他顿觉天旋地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丢下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士兵和影卫,再三把玄朗拦在小院,独自朝日照峰狂奔,紧赶慢赶,看见叶臻即将被岩浆吞没的瞬间,心脏骤停。
他知道怨不得那些士兵和影卫,毕竟在他们眼里,叶臻只是无极阁的统领,顶多算女帝的亲信,为了大局没什么不能牺牲的,他们没本事,当然要有本事的来。但内心还是忍不住生了怨怼。她再有本事,他也不愿意见她出生入死。可是他又不愿强求她,只好试图让自己大度些。
她是多么勇敢的人,他应该骄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