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了宝玉一般的光泽。
半夜行军,忽然在一片墨汁般的黑暗里,出现了一块隐隐发光的宝物。没有人,会选择视而不见。
“啊——!”“什么东西?”“好大!”“宝贝,宝贝!这回赚到了!”“赚……”
山谷里传出来一阵嘈杂的惊呼,整个行军队伍立刻崩溃。手持着刀枪的前锋兵卒,迅速围拢过去,将巨石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后跟进的队伍里,也快速点起了数支火把。几名头目打扮的家伙大呼小叫地上前,整顿前锋兵卒的秩序,以防有人过于贪心,起了将“宝物”碎而分之的念头。
“他,他们,他们围上去了!他们,他们果然举起了火把!”潘美双手握拳,脸色发紫,哑着嗓子陈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实。
“下令啊,下令啊,还要等到多久!”内心深处,他大声呐喊。如果不是还忌惮着军律,他甚至恨不能把令旗从宁子明亲兵的怀里抢过来,亲手上下摇动。
这个念头,根本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就被干净利落的掐灭。
宁子明忽然笑了笑,张开一只胳膊,将他揽在了自己的腋下。
这次,潘美没有再故意装大人,也没有过多抗拒。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偃旗息鼓。
他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否则,再拖延几个呼吸时间,自己即便能控制住越俎代庖的念头,心脏也无法再承受这最后时刻的紧张。
而现在,几乎狂跳出嗓子眼的心脏,艰难地重新落回了肚子内。让他终于可以稍稍冷静一些,可以冷眼旁观猎物自己跳进陷阱的最后历程。
宁子明的胳膊很强壮,腋窝很暖和,像一棵大树伸展的树枝,可以为人遮挡出一片安宁的天空。
“怪不得小春姐一眼就看上了他!”忽然间,潘美的鼻子里有些发酸,重新落回胸腔内的心脏,也沉甸甸的,隐隐作痛。
然而,下一个瞬间,所有酸涩和痛楚,就迅速从他身体内溜了个精光!
他再度瞪圆了眼睛,双手握紧,一动不动。
他看到,有个全身包裹得铁甲的壮汉,在数名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白色巨石前。借着灯笼和火把的光亮,开始辨认上面的文字。
“衮州李泉,韩家庄二十二冤魂,在此恭候你多时!”一字一顿,潘美自己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将石块上的文字替壮汉念了出来。
“啊——!”话音刚落,山谷里,狂叫声猛然响起。领军前来偷袭李家寨的主将郭全,像疯子般,抽出腰间横刀,四下乱砍。
周围的爪牙们毫无防备,转眼被砍倒了四五个。余者“轰”地一声,四散奔逃。
“攻击!”宁子明的声音终于响起,不带丝毫的情绪。
令旗快速举起,快速挥落!
“攻击!”“攻击!”“攻击!”“攻击!”……
百人将、都头、伙长们按照平素的训练标准,快速地重复,将总攻的命令,转眼传入每一名“猎人”的耳朵。
埋伏在山谷两侧制高点处的庄丁们,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举起角弓,瞄准谷底偷袭者,箭如雨下。
山谷里,前一刻还踌躇满志的偷袭者们,此刻则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东一团,西一簇,举着横刀、长矛、盾牌、扎枪,在箭雨中往来奔逃,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有希望逃出生天。
没有人主动站出来,组织他们后撤。
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带领他们向前突围。
几个核心人物,全都被恐惧和绝望给击垮了,短时间内,根本想不起来其他。
其中最为绝望的,无疑就是主将郭全。
只见他,如同被恶鬼俯身了一般,挥着一把横刀,见谁砍谁。身上接连挨了四、五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也丝毫没有兴趣停下来先砍断箭杆。只是不停地挥刀,挥刀,挥刀,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几名倒霉的兵卒被郭全从身后追上,一一砍到。
几名将佐被逼无奈,转身迎战,却技不如人,被郭全挨个杀死。
一阵箭雨落下,将郭全射成了刺猬。
箭雨稍歇,郭全顶着“长满”箭杆荷叶甲,站起来,继续满山谷追着人乱砍。鲜血顺着甲叶,淅淅沥沥流得到处都是。
“这厮,也不过如此!”潘美推开宁子明的胳膊,缓步走下山坡。
他现在,心中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紧张,半点儿兴奋,半点儿骄傲。相反,却有些索然无味,有些冷静得出奇。
所有结局早已经写好。
不是在今晚,而是在小半月之前。
潘美终于明白,此战有没有他后来的出谋划策,结果都是一样。
“郭全,原名李泉,本为衮州县尉。贪图韩家女美色求娶不得,恼羞成怒,趁夜带爪牙潜入韩府,杀韩氏满门,掠韩家女而走。韩家女愤而投河,衮州士绅物伤其类,鼓噪入县衙鸣冤。李泉自知众怒难犯,弃官潜逃,不知所踪……”
数日前,郭全刚出汴梁,他的名字和履历,就已经被送到了李家寨中。
“点烽烟,通知山那边,可以收网了!”宁子明的声音再度从山坡顶传来,依旧不待任何情绪波动。
“腾!”临时用石块堆就的烽火台上,有团烈焰腾空而起。
“腾!”“腾!”“腾!”“腾!”……
周围的数座山顶,一团团烈焰陆续跳起来,与宁子明身边的烈焰遥相呼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在距离李家寨不远的西南方某处的无名山坡,猛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画角。
夜风中,宛若虎啸龙吟。
“杀!”呼延赞长枪前指,双腿快速加紧马腹。
“杀!”蓄势以待的骑兵们从山坡冲下,冲入野鸡岭赵家军中,如沸汤泼雪。
“杀!”“杀!”“杀!”千里之外的汴梁,三司副使郭允明带着几分酒意,在纸上挥毫泼墨,每一个杀字,都写得面目狰狞。
“杀?这世道,除了杀人,就是被杀,何时是个尽头?”汴梁城,老太师冯道仰起头,大口狂饮。血一般的酒浆顺着白色的胡须,沥沥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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