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披着人皮的畜生!寨子,寨子里头藏着几间密室,里边,里边关的全是拐来的娃娃。上百个娃,上百个娃的下半截身子,都,都套在陶罐子里。”(注1)
“道州侏儒?”赵匡胤博学多闻,立刻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典故。随即,弯腰将包铜大棍从脚边抄了起来,十根手指的关节,齐齐变成了青灰颜色。
韩重赟、呼延赞等人,则脸上先露出了几分难以置信,随即,也大吼一声,身手便摸向了各自腰间的刀柄。
沧州杂耍名满天下,从江南到塞北,只要是繁华所在,就肯定有一两支杂耍队伍定期前来献艺。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大变活人之类的绝技,无不精彩绝伦。而除了这些令人称道的绝活之外,每场表演不可或缺的,就是侏儒戏。那些面目姣好,大头小身子的男女侏儒往往一露面儿,不用任何表演,就能博得满场的笑声。稍微说几句俏皮话,或者做几个下流动作,便能让看客们将大把大把的铜钱朝场子里扬。
作为家境不错的公子哥儿,韩重赟和呼延赞等人,以前都没少看过杂耍,也没少往侏儒们捧着的铜盘子里丢下打赏。却是谁也未曾想过,原来那些面目姣好,身体却像三五岁幼儿高矮的侏儒,居然不是天生!而是被恶棍们拐了好人家的儿女,像栽萝卜一样在陶罐子里“培育”而成!
从三五岁被“栽”进罐子里,一直培育到十四五岁能出场赚钱,这十多年,孩子们得忍受多少非人折磨?而被如此残忍的手段连续折磨十几年,上百名幼儿中,又有几人能坚持到最后?!
答案根本不能细想,一想,便会觉得天地间没有一丝阳光。
“陶勇,头前带路!”此时此刻,郑子明心里,哪里还顾得上半点儿女私情。手握钢鞭,一马当先冲在了众人前头。“若是情况真如你所说,郑某绝不放过一个!”
“绝不放过一个!”赵匡胤、韩重赟、杨光义、呼延赞等人,咬着牙重复。先前的种种算计和不快,悉数抛得干干净净。
“等等我!一起去!”还没等冲进寨门,先前已经逃之夭夭的呼延云,也红着眼睛加入了队伍,一张俊俏的面孔上,写满了杀机!
众人在陶勇引领下,很快就来到了位于朱家寨正中央的寨主大宅。还没等抵达密室所在院落,耳畔就传来了一片哀嚎之声,“饶命,别打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饶命啊,将军饶命。这事儿都是底下人瞒着草民干的,草民不知情,真的不知情啊!”
“饶命,饶命,我只是个小喽啰,我只是小喽啰。寨主让干,我不得不干啊!”
“不关我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我是走亲戚的,走亲戚的,饶命——!”
“饶命,小人跟此事没关系……”
而四下里,更多的,则是弟兄们义愤填膺的指责,“王八蛋,你家就没儿没女?”
“禽兽,枉披了一张人皮!”
“守着大堆的私盐,还不满足,还要祸害别人家孩子!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
“你们自己的孩子呢,你们自己的孩子怎么不装在罐子里头?”
“轰隆!”
最后一声,却是老天爷打了个霹雳,将这片罪恶的天地,震得摇摇晃晃。
豆子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却无法扑灭少年人的心头怒火。他们加快迈动双腿,怒吼着冲进叫嚷声最大的院子,然后,一个个本能地停住了脚步,浑身上下,寒气彻骨。
最先入眼的,不是愤怒的弟兄们,也不是哭喊求饶的朱家子侄,而是一排排两尺高矮的陶罐子。足足有一百五六十个,密密麻麻摆了满院儿。而密室门口,还有弟兄们,眼里含着泪,正在将更多的陶罐子一个接一个往外抬。
每一个陶罐子口儿,都露出一个圆圆的大脑袋。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则贪婪地伸出舌头,品尝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空气和雨水。还有的,则木然地瞪圆一双眼睛,四下观看。看天,看地,看风中狂舞的树枝和摇摇晃晃地树干,对一切都觉得无比陌生……
当他们看到平素把自己像牲口一样饲养的朱家人被打得跪地求饶,满脸是血,双目当中,才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呀,您终于开眼了!”一名不知道年龄的侏儒,忽然扬起了头,大声高喊。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声滚滚,闪电乱窜,仿佛要劈碎这丑陋的人间。
注1:人造侏儒,见于白居易的长诗,《道州民》。道州生产漂亮的侏儒,被一直地方当作贡品取悦各代帝王。直到左谏议大夫阳城被贬到此地为官,才发现侏儒并非天生,而是官方将美貌小儿买下来,身体套在陶罐子里,每天只喂很少食物,慢慢培育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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