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刘,刘崇刚刚赐了他国姓。”赵光义眼睛,顿时又瞪得滚圆,仰头看着高怀德,结结巴巴地抗议,“他们杨家又割据麟州……”
“赐姓又不是真姓,能当饭吃么?”本着提携后进的想法,高怀德笑了笑,撇着嘴补充。“麟州杨家,一个儿子送到太原,另一个儿子送到汴梁,早就让刘崇感到不满了。不找机会敲打一下,让刘崇如何震慑其他首鼠两端的诸侯?”
“那,那……”天气不算太热,赵光义额头上,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瞪圆了无辜的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从小到大,他都被父亲和哥哥保护得密不通风,根本没经受过什么挫折,更没多少机会去了解人心之险恶。如今被高怀德拿杨重贵为例子,直接戳破了父兄精心构建的保护罩,顿时被眼前现实惊得毛骨悚然,神不守舍。
“你慢慢看着吧,还有好瞧的呢。那刘崇先前为了当太上皇,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一路攻入汴梁。如今太上皇没当成,立刻向契丹借兵入寇。”凡是心高气傲者,必好为人师。高怀德也不能免俗,见到赵光义一惊一乍的模样,忍不住继续低声指点,“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把赐姓当作一回事,无非是念在杨重贵武艺高强,想拿他当刀用罢了。至于砍柴火还是砍石头,哪里轮到刀子自己说得算!”
“噢,噢!”赵光义流着汗点头,再也不敢反驳一个字。
刘承佑灭史弘肇、杨邠、王章满门,杀郭威留在汴梁城内的所有家眷;郭威起兵报仇,众诸侯群起响应;刘承佑的叔叔刘崇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侄儿江山被夺,只因为郭威答应报了仇之后,拥立其长子刘赟为帝。而刘赟没等当上皇帝,却稀里糊涂就被毒死在了半路上。然后是郭威自己登基,国号大周。刘崇起兵为子复仇,邀请契丹人平分天下……
最近四、五个月来,他亲眼目睹的风云变幻,比之前十余年加在一起都多。见识和眼界,其实早已经被推到了高峰。就差一个契机,或者有人在身后狠狠再推上一把,就能腾空而起,遨游九霄。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几曾有过真情?李存孝还是李克用养大的呢,最后还不是被五马分尸?石重贵也是石敬瑭的养子,石敬瑭没等咽气呢,他已经被冯道和景延广两个,联手推上了帝位。”高怀德根本不知道自己亲手放出了什么,只顾着把赵光义继续当小孩子教训,“刘崇若是连杨重贵都不忍心下重手收拾,还有什么资格跟大周争夺天下。早点自己捆了双手投降便是,说不定陛下心软,还会饶他一命。”
“呼——”赵光义猛地吐了一口气,抬起手,将额头上的汗水一抹而尽。
有些话,他父亲和哥哥以前从来没跟他说过。有些话,父亲和哥哥即便说,也不会说得如此直接辽荡。而今天,高怀德无意间的举动,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与先前完全不同的世界。冰冷、幽暗,且无比的真实。
他感到有些害怕,有些震惊,但在内心深处,同时还涌起了一丝丝兴奋。就像小时候偷偷爬上后花园的桑树去摘桑葚,明知道可能会掉下来摔得满脸是血,却依旧会怀着紧张和恐惧奋勇登攀。因为他知道,只有爬到高处,才能看到更宽阔的天空,摘到更甜美的果实。哪怕那些果实原本不该属于自己。
“呼——”旷野中隐隐有风吹来,令高怀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抬头仰望军中战旗,却发现旗面低垂,纹丝未动。
警惕地提起长枪,他在马背上扭头四下张望。只见远处山峦起伏,草木葱茏。近处虽然有许多尸骸倒在地上,破坏了仲春风景,却依旧是处杂花生树,落樱缤纷。令人感觉,好似策马行在画中。
如画江山,古往今来,令多少英雄豪杰前仆后继,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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